第三十五章 子夜 (二)

苏青瑶低头看着桌面上摆着的十根手指,指尖全麻了。

徐志怀听完,笑了声,多少带点冷意。

他抬手,叫服务生上前,侧目冲于锦铭说:“先前说要请四少吃饭,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苏青瑶抬眸,视线警惕地扫过丈夫。

徐志怀若有所感,亦侧目朝她望去。两人四目相对,她细看他的神态,依旧是稳重自持的模样,沉静的眼神投过来,如一汪深潭,快将她溺毙。

“徐老板发话,我也不好拂了您的面子。”于锦铭开口,夺回了苏青瑶的注意。“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他翘起腿,小腿快与她的踢到一块儿。紧跟着,他脚挨过来勾引,旗袍底摆被掀开些许,体温逼近,慢慢的、慢慢的,贴上少女赤裸的小腿。

苏青瑶一眼没往下看。

全凭触感。

她觉出他的脚钻进裙内,插入两条小腿间,从脚腕逐渐朝上摩挲。他勾起脚,隐有青筋的脚背在她的小腿肚徘徊。肌肤相触,她垂首,不由屏息,腰窝的热气蒸上来,酥麻的身子逐渐变得滚烫。

他仍不满足,脚尖胆大妄为地一撩,触到她的腿窝,暧昧地挠了挠。

“哎。”苏青瑶短促地叫出声。

于锦铭迅疾收回腿,眨眨眼。

“怎么了?”徐志怀问。

苏青瑶颇不自然地说:“卧房好像没关窗,万一夜里落雨……”

“这点事交给下人去操心,”徐志怀拧眉。

苏青瑶竭力维持冷静地颔首,笑作一朵水面漂泊的落花。

于锦铭在面前的两人身上打转儿,手心捂着咖啡杯,似笑而非笑地主动跟徐志怀搭起话。

他们表面十分和气地谈论战时筹集的善款,聊日军撤离后上海的局势,以及在全中国野蛮横行的各类主义。

于锦铭是半个洋人,少年时出国旅欧研学两载,归国后考上委员长亲任校长的笕桥中央航校,信的自然是三民主义、国民革命之类声势浩大的词。他不怕死,总要有人赴死,为国捐躯是无上光荣。

而每当他大谈革命,徐志怀便皮笑肉不笑地发出一声似是而非的哼音。

招待端了冷餐来,又拿一瓶红酒,各自斟满。酒液沿杯壁滑落,苏青瑶盯着玻璃倒映的虚影,只见深红中浮出一盏倒挂着的绿阴阴的台灯。两个男人的嗓音忽远忽近,她默默听,将酒杯拿到跟前,迎着光,眼底交错的红绿更清晰了些。

“于少的理想如此宏伟,然,凡事有所行动,方可称之为理想,在此之前,所有嘴上的一切,都只能被叫作幻想。”徐志怀忽然十分刻薄地冒出这句。

苏青瑶回过神,呆呆望向于锦铭。

他有些气愤,冲徐志怀轻嗤一声,不再开口,不知是不屑辩解,还是无话可说。徐志怀不甚在意,独自啜饮洋酒。

苏青瑶夹在其中,莫名觉得尴尬。她举起玻璃杯,喝白水似的灌了一大口,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椭圆的镜面,像一枚银白的月亮,照得她的脸也是白而剔透的。

苏青瑶其实不想让两人撞见,太危险。

于锦铭回回见,回回挑衅,每次都恨不得当着徐志怀的面,将窗户纸捅破,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那般,将她现有的人生烧得荡然无存。他应是爱她的,不掺假,可她也的确管不住他……偏生徐志怀又是个极敏锐的男人,他已经知道于锦铭对她有意,眼下不过是碍着夫妻名分,又素来看清她,才硬生生压着不多说难听话。

但凡他发现她和于锦铭已经 …… 但凡他发现 ……

真是在玩火,需时刻警惕火舌舔到自己。

苏青瑶自嘲的笑了下,低头又拿冷水泼了泼脸。

出洗手间,苏青瑶面颊微低,总忍不住去弄已平顺的再不能平顺的衣摆,生怕有视线之外的褶皱。她走到座位,徐志怀斜睨她一眼,面无表情。桌上的酒瓶空了,应是被他喝干净。

“怎么才回来。”徐志怀问她。

“没什么,胃有点难受。”苏青瑶粉饰着。“于先生呢?”

“聊到议会改革,他说不过我,赌气跑了。”徐志怀嗤笑。“呵,毛头小子。”

徐志怀说话的姿态略略有些懒散,苏青瑶分不清他醉酒与否,只无言地坐到他身侧。

她高潮刚过,还没收回来,两腿有点发软,腰肢亦是酥麻。徐志怀搂住她的肩,圈入怀中抱着,苏青瑶顺势埋在他的胸口,突然感觉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既像皮革,又有墨水的气味……真怪,难道这就是欲求不满?

“吃完饭,你要不要回去找谭碧?”徐志怀又说。

苏青瑶错愕,反问:“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我说过很多遍,你和她不一样……但你听不进,非要去找她,我没办法。”徐志怀沉笑,连带着胸口震动。“瑶,我只是想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