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喵喵

死亡,是什么感觉?

简云蓝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幼童时,曾经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

他从小就没有父母,孤儿院的其他小朋友说,他们的爸爸妈妈都‘死’了。

死是什么样的呢?

是被炽热痛苦的烈火灼烧,一刻也不得安息吗?是被车轮碾压过,所有骨头血肉寸寸碎裂的疼痛吗?是冰封三尺的刺骨寒冷吗?

但那时的简云蓝从来没想到,死亡是这样的……

宁静。

简云蓝和身边的人十指相扣,他们一起在漆黑的隧道里慢慢行走着。

看不见来时的路,但能看见远处出口依稀的光点。隧道里很潮湿,鼻尖能闻到雨水的味道,却听不见暴雨的声音。

整个空旷的隧道里,只回响着他们俩的脚步声,每一下都嘎吱作响,像是踩在冬天的雪地里,但不远处在等待着他们的,是一个晴光正好的春天清晨。

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能够这样笃定,因此在空荡荡的黑暗里也感到了安心。

身边,牵着他手的人是谁?脑海里突然又冒出了这个疑惑。

这人很高,手指骨节分明,掌心干燥而温暖,身上带着依稀檀香,柔软的发梢蹭过他耳畔,黑暗中闪烁着星烁般的银光。

但,无论他怎么努力睁大眼睛,却都看不见对方的面庞,记不清对方的名字,只记得对方是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他自己又是谁?

青年怔怔地站在原地,思索着这个问题。

远处传来许多嘈杂不清的声音,在呼喊着什么,似乎是在叫他的,很急切地呼喊着祈求着什么,一句一句喊着他回去。

但那些声音太远了,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般,所有声音都模糊得很,他努力去听,却实在听不清了。

……不重要了吧。

青年想道。

他只想要和身边的人一起快点往前走,走到那出口的光芒里,走到那个绿意盎然的春天里去。

于是,青年握着身旁人的手,想要加快脚步。

但身边的人却停住了。

无论青年怎么催促,他都依然纹丝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后,他们十指相扣的手,竟然渐渐松开了。

掌心的温度一丝丝褪去,身边人的存在感逐渐变得淡薄,似乎在消散。

青年慌乱了起来:“你要去哪里?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身边的人低低说了句什么,声音里带着无奈,也带着笑意。

青年努力去听了,却无论如何也听不清,只有那消散的温度还残留在掌心,但刚刚还站在身边的那人,却像一阵风般离开。

“……你要去哪里?”青年急急地问。

这次,风里传来呢喃的回答,懒洋洋的:

“我在最开始的地方等你。”

最开始的地方?那是哪儿?

毫无由来的,青年心里却突然有了答案。

青年呆呆站在原地,看了看远处出口处的春天,几乎没怎么犹豫,转身调头离开了,向着和出口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条路越走越漆黑,越走越伸手不见五指,空荡的隧道里只有他的脚步声,像是钟摆滴答。

走到尽头时,青年一脚踩空,跌了下去,跌进了暴雨中潮湿泥泞的土壤里。

跌进了一个陈旧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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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经过这么多年的口耳相传,似乎已经与真实情况相去甚远,但依然能通过那只言片语,摸出些旧日光影的轮廓。

故事里的青年,叫做简十一郎。

桃花坡的简十一郎,是简家排行最小的幺儿,跟随父母兄长一路从南方逃难而来,在桃花坡安了家。

那几年世道不平坦,先是战乱,朝廷招苦役,后来又是数年的饥荒。简家上头的几位哥哥全都被强征了兵役,父母饿死在饥荒中,最后不知怎的,只剩下简十一郎自己孤零零的一人。

村里人皆是叹息。

简十一郎自幼聪慧,在私塾窗外偷听三日便能把诗文说得头头是道,如果生在太平盛世的普通人家里,未必不能考取功名,做出一番大事业。

但没有如果,世道就是这样艰难,自幼聪慧的简十一郎为了养活自己,挑起货担,当起了走街串巷的卖货郎。

简十一郎肩挑着满满当当的货担,南来北往,货担里有妇人们喜爱的针线、铜镜、木梳、胭脂水粉,也有孩童们眼馋的干果、糕点,他货担上总挂着个铃铛,于是每当人们听见铃铛清脆的声响,便晓得是简十一郎来了,总是高高兴兴地出门迎他。

后来,在人们要求下,简十一郎也逐渐开始自己做些吃食售卖,谈不上多好吃,胜在价格便宜,因此卖得还算不错。

简十一郎面如冠玉,又总是笑盈盈地热情招揽着往来客人,日头不错、人们农闲的时候,他在桃花坡里生意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