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苏妙漪虽离开了热热闹闹扎烟火的人群, 但却也没有走远。

她独自沿着靠在墙边的梯子,悄悄上了房顶,往还算宽敞的屋脊上一坐, 怔怔地望着底下院子里忙忙碌碌的凌长风等人。

身后忽然传来吱呀吱呀的动静,苏妙漪一愣, 转头看去,上来的竟是容玠!

素来清高自傲、做什么都手到擒来的容大公子, 竟是拖着他那袭价值不菲的黑领狐裘,手脚并用地爬着梯子,动作笨拙而生疏。一改往常的淡定自若, 此刻他紧皱着眉, 俨然一副有些难以招架的模样。

下一刻, 他脚下甚至踩着狐裘下摆, 不小心滑了一下……

苏妙漪都被吓了一跳。

好在容玠的手死死扣着梯子,还是勉强站稳了,不过抬头朝苏妙漪看过来时, 脸色还是有些发白。

“……爬这么高做什么?”

容大公子声音发飘地叱问道。

苏妙漪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容玠的脸色转而黑如锅底, “还笑?”

“又不是我叫你上来的。”

苏妙漪收敛了笑意, 朝容玠伸出一只手,“行了,我拉你上来。”

容玠顿了顿,抬手握住了苏妙漪的手,借着她那点微弱却稳当的力道, 上了屋顶。

容玠在屋脊上坐定, 静静地缓了一会儿,才将袖中那个写着“吾女妙漪”的红封递给了苏妙漪,“压在烟火箱底的随年钱。”

一眼瞥见那红封上熟悉的字迹, 苏妙漪神色一滞,好不容易舒展的秀眉再次蹙起。

她蓦地夺过那红封,刚想动作,却又顿住。

“怎么了?”

容玠问。

苏妙漪垂眼,脸上的神情也忽晴忽阴,半晌才将那揉皱的红封展开,长舒了口气,“我在纠结,要不要把这随年钱扔了……”

她的双指摩挲着那红封,小声嘀咕,“从手感上来说,这里面好像是笔不小的数目。我可以和包随年钱的这个人过不去,但不应该跟钱过不去……”

最终,她咬着牙感慨了一句,“我可真是个没骨气、见钱眼开的小人啊……”

容玠没有追问什么,思忖片刻,他从袖中又拿出了三个红封,递到苏妙漪眼前。

苏妙漪的目光顿时从“吾女妙漪”上移开,落在了那三个印着容氏暗纹的红封上,错愕地,“做,做什么?”

容玠平静地解释道,“一个是我母亲给你的,一个是二叔给你的,还有一个,是我给你的。”

“……”

“这三份随年钱加在一起,一定比你手里那份多。”

趁苏妙漪恍神时,容玠将她手里那枚红封抽了出来,在她眼前晃了晃,“现在,你可以把它扔了。”

“……”

苏妙漪愣愣地看向容玠。

这似乎是在说,只要有他在,有容氏在,她苏妙漪可以和任何人、任何钱过不去。

苏妙漪心里忽然迸出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气力,当真夺过那枚写着“吾女妙漪”的红封,朝屋顶下扔了出去。

看着那红封飘飘然坠下去,坠进夜色,坠进草丛,苏妙漪的一口浊气仿佛也终于释放了出来,复又露出笑容。

她捏着容玠给她的三枚红封,笑意盈盈地转头唤了他一声,“容玠……”

容玠眸光微动,也对上她的视线,声音比之前更温和,“嗯?”

苏妙漪眉眼俱扬,“你做兄长,当真是比做未婚夫称职多了!”

容玠:“……”

苏妙漪抱着那三枚红封感叹道,“若早知你是这么做兄长的,我当初在捡到你的时候,就不该为美色所惑,非要死乞白赖地嫁给你,我就该直接同你结义!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弯子,闹得大家都不开心,还无端生出那么多波折……有你这样的兄长,简直是人生幸事吧……”

夜色中,容玠脸上平静的面具碎裂了一角,露出底下逐渐扭曲的真实面容。

苏妙漪之后说的话,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侧过头,沉沉地盯着苏妙漪的侧脸,一时竟也有些摸不透——

她究竟是真的将恩怨一笔勾销,打算重新开始,还是分明察觉到了他的心意,却故意用兄妹之称来磋磨他……

另一边,苏妙漪终于话锋一转,唉声叹气地提到了穆兰。

“往年除夕,穆兰那个死丫头都会来我面前炫耀她得了多少随年钱。”

苏妙漪又闷闷不乐起来,“她家长辈多,出手也大方,每年都比我多不少。今年我好不容易比她得的多了,却不能炫耀回去,当真有点憋屈……”

容玠还沉浸在苏妙漪方才那番“兄长”比“未婚夫”好的言论中,沉着脸没作声。

“其实我打听过了,傅舟自从被降职到了主簿,在临安府衙内便有些不得志……”

闻言,容玠才皱着眉回了一句,“他是偷奸耍滑、见风使舵之辈,李徵最厌恶这一类人,绝不会重用他,除非他有所悔悟,否则这辈子也就是一个主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