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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黎循传正在屋内给祖父祖母写信。

年前的时候, 耕桑又送了新年礼物来京,祖母给他和江芸做了很多件衣服,祖父给他写了一份信,信中很是平淡, 不过寥寥数语的一张纸, 不过是叫他好好做事, 跟在王尚书身后好好学习。

祖父其实是个沉默的人。

多年前, 父亲一直在外求学,伯伯们也都在外地为官, 所以年仅六岁的黎循传被挑选出来, 要替长辈在祖父祖母膝下尽孝,只是他性格沉闷,瞧着也没有彩衣娱亲的胆气。

他敬重祖父祖母。

祖父祖母爱护他。

所有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只是所有的一切在江芸来了之后都不一样了。

祖父不再是记忆中严肃端方的长辈, 他每每站在屋檐下, 看着江芸时目光总是格外生动, 他开始一反沉闷, 就连走路也快了一些。

他有偷偷看过祖父给江芸的信, 很厚的一份, 每次都是。

江芸就是这样的人,任何人和他在一起都会觉得快乐舒服, 会忍不住想要和他说话。

骄傲放肆的唐伯虎,怨愤嫉俗的张灵,冷淡温和的祝枝山, 就连顾清,毛澄这样性格中带着矜傲的人也总是忍不住对着他笑。

大概是江芸有一双明亮漆黑的眼睛, 笑起来总是眉眼弯弯的, 嘴角还时不时有一个小小的梨涡。

他热忱温柔, 坦坦荡荡,对万物生灵都抱有悲悯,他甚至有时会有不着边际的天真,总以为自己一腔孤勇可以改变这个世道。

江芸真得好自由。

他很早就知道江芸性格中有着不为人知的叛逆。

第一次见面时,他在江家的梅林里摘梅花,看到他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在园中奔跑躲人,然后爬到高高的假山上。

他就坐在高高的假山上,双腿垂落着,明明一身落魄,可还是仰着头,任由风吹过脸颊。

他明明生在江家层层的森严屋檐下,可他好像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

那时,他甚至鬼使神差地对江家仆人指了一个错误的方向。

他从小就喜欢小鸟。

在每个天不亮的早上起来读书时,总有一只小鸟会停在窗边的位置,听到人的动静就朝着空旷的天边飞走了,那双翅膀展开也不过巴掌大,可还是勇敢地一次次朝着天边扑腾着飞走了。

他想要留住它,所以悄悄在窗边撒了好多米粒,一次又一次,可它都会跑,一开始飞不动就溜达走了,会挥翅膀了,就磕磕绊绊地飞,直到某一天的冬日,它当着他的面突然飞走了。

小鸟,怎么就留不住呢。

黎循传看着手中寥寥几笔的回信,笔迹还未完全干涸,所以他只能摊着晾干,下一秒又不知道做些什么,只能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

他确实是个蛮无趣的人。

若是没有江芸的横插一脚,他大概没办法有这么快乐的岁月。

窗户边就在此刻传来敲击的声音。

黎循传侧首看了过来。

大雪刚停,窗户上还染着白雪,连带着那道影子也不太清晰。

他眨了眨眼,嘴角微动。

“聊一聊。”江芸的声音就这样突兀都透过窗户孔缝隙清晰传了进来。

黎循传沉默了。

“开窗。”江芸芸主动敲了敲窗棂。

黎循传犹豫着,到最后还是起身开了窗户。

一股冷风迎面扑来,黎循传忍不住眯了眯眼。

下了三日的大雪终于缓了下来,只剩下零零散散的细雪正慢慢悠悠飘了下来,庭院里积着一层茫茫的白雪,大门位置,顾幺儿正拉着周六堆雪人,两个小孩不知道冷一样,玩得满头满手都是雪。

江芸就这样随意站在风雪中,雪白的狐毛被风吹的胡乱动着,贴着脸颊,好像小鸟羽翼上的绒毛。

两人隔着窗棂沉默着。

细雪落在窗台上,融化成微小的水渍。

“给你的过年礼物。”江芸芸把手中的珠串递了过去,“找了保大坊的延禧寺开光的,巷子口的老奶奶说这个寺庙看着小但特别灵。”

江芸芸不富裕,花钱还有点大手大脚,如今又干起了写话本的买卖,典型的有一天钱花一天的日子,去年他生日时,江芸把手边的钱花完了,所以自己雕刻了一个小公鸡木雕,刻得有点丑,听说还差点伤了手指,木雕鸡子的脑袋红红的,就是用他的血染的。

不过黎循传当时接过来时,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这木串深褐色,有着淡淡的檀香,他瞧不出好坏,但想着江芸现在有钱买东西了,那总归是贵一点的。

江芸芸见他没动作,只好往前伸了伸手:“别不信,这可是桃木呢,驱邪避灾,大吉大利。”

黎循传垂眸,伸手接了过来。

“带手上看看。”江芸芸笑眯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