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金荷(第7/7页)
——果然快刀!
那面镖局中人早已心中惴惴。刚才田子单说话提到他们,但他们也只能小心提防着,总不能抢先杀官造反。这时见到田子单刀法,心中更是一紧,知道金和尚几个万难抵敌。那荆三娘虽木钗所到,杀人破仇,但若正面厮杀拼命,她一介女流,想来也难。耿苍怀若一倒,这趟镖只怕也要随后遭殃,心里便都盼着耿苍怀这方人胜。
田子单一挥手,后面便上来几个侍卫,要冲进屋来。金和尚虽伤不怯,挥杖在门口拦住。他一人抵敌不住,张家三弟兄也挥了扁担上前帮忙,剩下那小伙儿王木忽指着金和尚从他数起道:“一、二、三、……”一直数到瞎老头、小姑娘、那黑衣服的少年和耿苍怀身边的小孩。数罢道:“一共十四个,耿大侠八个,兄弟们非得再杀六个才够本。”说着背着身子就冲了出去,别人一尺劈到他肩上,他木头似的浑不觉痛,已一爪抓断那人喉咙,身子晃了下,笑道:“一个。”一闪身忽双手抓住跟金和尚对打那人劈向金和尚的刀,金和尚一杖击下,那人脑浆迸裂,登时死了,王木虽满手是血,依旧木木地道:“两个。”
金和尚大笑道:“木头,我金和尚不服天,不服地,可就算是服了你!”
店内外人等见那王木武功虽不算甚高,但心计手段,赌狠斗勇之处简直令人骇然。
田子单一挥手,又上来几个侍卫,把他们几人牢牢裹住。
王木方才算账是算的缇骑必杀之人,虽有几个无辜,但缇骑定然不会放过。他是绿林中人,虽知镖局那伙人也不见得有什么好结果,但一向蔑视他们,故不把他们算在内。
店家早知是江湖仇杀,已躲回院子里了。各桌上灯油将尽,火焰就晃晃的。小姑娘却一直偷偷地看着那穿黑衣服的少年,只见他面色苍白,她不想着自己,倒替他担起心来。忽见耿苍怀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口,吐出一口积血,不由吓了一跳。外面田子单看着一喜,挥手叫围攻金和尚的几人再加紧些,要逼耿苍怀先出手。
穿黑衣服的少年忽从怀里拿出个小酒杯,那杯子只有手指大小,清润可喜。他听了那歌,再看着这杯子,像是痴了,双眉间一片悠远,似远远地把什么旧事想起。四周虽乱,他却像全不介意。店中人谁又注意他了?都为门口战况牵住心思。那少年忽对小姑娘一招手,小姑娘本一直看着他,见他对自己招手,反倒不好意思地低头,脚下不由自主地挪向他去。
只听那少年说:“你把那歌儿再唱一遍好不好?”小姑娘抬头见火光闪烁中这个二十来岁的少年的脸,她一直在怕,这时好像忘了。心里一乱,似乎便天大的事也进不了她的心头了。她点点头,自己也不知怎么了,对着墙壁照那词轻轻地唱起。
她这回清唱众人都隐隐听见了,但都没注意,只当是她和那少年两人的事。那少年对别的句子倒罢了,全不在意,但听到“共倒金荷家万里,难得尊前相属”一句,似乎就沉痛无限。桌上有一壶劣酒,他端起来倒在那小杯子里。他似本不惯喝酒,一入口,红色就上了脸,小姑娘看着他都看痴了。
——就这么偷望着他的黑衣殷颊,知他喜欢听那一句,就不由把那一句重唱三遍,才把下阙唱完,然后又轻声地回唱道:“共倒金荷家万里,家万里,难得尊前相属。”那黑衣少年忽一拍桌子,也唱道:“共倒金荷家万里——”他声音清嘎,破耳惊飞,一片昏灯暗影中,只见他已一掠而起,手从包裹中抽出一柄不足两尺的没鞘的短剑。
众人只见他从门口一闪即回,如鹰游鹤翥,但见剑光一闪,不知他干了些什么。却见这么大的雨他的身上竟一滴未沾,落回座时小姑娘一句“共倒金荷家万里”七个字还没唱完。他的剑上仍是青锋一片,似是未曾伤人,但众人已心惊于他这虹飞电掣的一击。连杜焦二人也瞠目骇然,秦老爷子猛一回头,耿苍怀却端酒不信似地看着门外。众人随他目光望去,盯着田子单,也没见反常,见他嘴角还照常挂着冷笑。一会儿,才见他缓缓倒下,一抹鲜血从颈上一圈散开,倒地后一颗人头才滚落下来。那少年叫“共倒金荷家万里”,竟是以人头为酒杯,倾出的是一腔鲜血?众人心里不知怎么都冷冷一怕——这是怎样一击必杀的剑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