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兵临城下 第七章 木兰原是尚书郎(第10/21页)
卢云深深吸了口气,有心查明此物的来历,便从怀中取出金牌,道:“帅兄,我有一事请教,这令牌究竟是……”雄鹰招展在前,帅金藤复又大惊失色,嚷道:“摩婆娑宫阿修罗王令!”战栗趴伏,不敢言动。
卢云点了点头,已知义勇人首领所言为真,杨肃观确实自号“修罗王”,并非虚言杜撰。他有心多探一些内情,便蹲了下来,附耳道:“仁兄,这黄金宝令有何功用?你可知晓?”
帅金藤心里有些害怕,不敢言语。卢云蹲了下来,抚了抚他的背心,低声道:“你别怕,我只是考考你而已。跟我说,这令牌有何功用?”帅金藤低声道:“摩婆娑宫阿修罗王令曰:见我令者,如见我身,见我身者,必入我门。”卢云沉吟道:“必入我门?何意也?”
帅金藤头顶触地,拜伏道:“爇顶立誓,以昭赤诚。”
卢云微微沉吟,所谓“爇顶立誓”,指的便是和尚头顶的香疤。释门中人为显向佛之心,往往自残肢体,或烫出香疤、或自燃一指,蒙古南侵后,此风更炽,天下僧尼无可例外。看来“镇国铁卫”仿效此风,便以烙印爇身,做为入门之誓。
卢云反复察看手中的黄金宝令,只见手中的令牌正面阴刻一只雄鹰,双翼全展,背刻“镇国铁卫”四大篆字。瞧这形状模样,岂不与伍崇卿、胡媚儿身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卢云心下大惊,这才明白那些黑衣人身上的烙印是由何而来了。无论是伍崇卿、还是胡媚儿,当他们入门立誓之时,都曾被这块令牌烫出了疤痕。以此看来,此印象征了“大掌柜”的无上权柄,竟为“镇国铁卫”的根本之印!
“见我令者,如见我身。见我身者,必入我门”,看这令牌至关重大,当足以号令天下一切“镇国铁卫”,胡媚儿却为何要交给自己?莫非这是她偷来的?可当时听她说话,言语里尽是对自己的不满,倘若她知道所交之物便是这“阿修罗王令”,应当多方提点才是,怎会对自己破口大骂?
卢云呆了半晌,暗道:“难道……她也不知道信封里藏了这面令牌?”
卢云越发觉得奇怪了,更有心问个明白,便提起了手中金牌,问道:“帅兄,你方才说,这令牌是……”帅金藤战栗叩首,寒声接口:“摩婆娑宫阿修罗王令。”
卢云曾浏览佛经,自知这“阿修罗王”也是天神,曾为征战之故,质疑佛祖,似神而非神,似人而非人,却不知杨肃观为何对这名号情有独钟?他满心疑窦,竟不知从何问起,凝思半晌,方才道:“帅兄,何谓修罗王?”
帅金藤提起手来,朝唇上一抵,轻轻“嘘”了一声,竟是个“噤声”的手势。卢云心下错愕,不由左右张望,不知是否有人窥伺在旁,可瞧望半晌,不见有人。便又把话问了一遍,哪知帅金藤还是不发一语,仍旧抵指在唇,也不知是装聋做哑,还是心存畏惧?卢云抚了抚他的背心,柔声道:“别怕,有我在这儿,天下没人伤得了你。快跟我说,何谓修罗王?”
话声未毕,帅金藤又次提手起来,竖指唇边,再次“嘘”了一声。卢云心下沉吟,忽然醒悟过来,想到了八个字:“修罗王临,天地噤声。”正是适才帅金藤顶礼膜拜时的颂言。
“噤声”乃是一个佛门境界。如来入灭前曾言:“我此生未曾说一字”,此即“无有名相,不立文字”,以无言胜有言,以无声破有声,从此成为禅宗根本妙谛。
禅宗不立文字,讲究以心印心,不凭言语。是以他们的法场往往静谧异常,上起师父宾客、下至弟子火工,万物一律噤声。杨肃观亦然,他的话一向很少,卢云与他相识虽久,从未听他说过一句教化人心的大道理。又因他生得俊美,不认得他的人,多以为他是个“风流司郎中”,专于温柔乡里打滚,毫无大志。其实此人坚毅果决,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这才一统朝廷三大派,成为“镇国铁卫”的创始人。
卢云深深吸了口气,望着手里的“修罗王令”,只在反复踱步,思索杨肃观的用心。
返京以来,身边事情全都朦朦胧胧,义勇人是谜,杨肃观是谜,一层又一层包围了自己,不免让他坠入了五里雾中。卢云仰起头来,望向身边高高的围墙,容情转为肃穆。
看那高墙之后,便是杨家老小的世界,不仅杨肃观、杨绍奇兄弟,连顾倩兮、阿秀也住在里头。若要探知“修罗王”的心意,也只能进屋里一趟了。
卢云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搀住帅金藤,道:“上有谕,请您起身。”
“遵命!”帅金藤跪了半天,登时高高一跳,双靴一并,便又站了起来。卢云道:“帅兄,我要入府去了,你可以带路么?”帅金藤微微一愣:“大掌柜,这……这是您家啊,您……您怎么还要小人带路?”卢云自己也尴尬了,俊脸一红,低声道:“这……我……我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