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10/21页)
霍小玉终于叹了口气:“十郎。我只是说说,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跟着去,但你不能哄着我高兴一点吗?就让我高兴这一天,等我睡着了,你就悄悄一走,也免得我就这一夜也得在离愁中度过。”
李益笑道:“你真傻,这不过是小别,以后就是永不分离的长相厮守了,还有什么离愁呢?利用这不到半年的时间,好好地把你的病养好,别让我回来时,老是看见你躺在床上,久病床前无孝子,对父母犹且如此,何况夫妻之间呢?我不是嫌你病,但说句实在话,我最怕的就是侍奉病人,我也知道你要跟着去只是句玩笑话,我也可以跟你说两句空话换得你高兴,但是我绝不跟你开这种玩笑,我对你说的每句话都是出自至诚,绝不哄你。”
最后的一句话使霍小玉真正地感动了,紧紧地拥着他,眼中射出了情热的火花。使她的脸,她的身子像火一般地灼热。
李益不禁在心中叹息着,他看过一些医书脉理,知道这不是好现象,稍微懂点医理的人都知道,痨疾之生,对男女之情欲,需求必烈,如饥如渴。乃使病况愈深,终至油尽而灯枯,痨征既显,已为痼疾,唯清心而寡欲,澄性而定虑,佐以药石,或可延十数载之寿……
但是此刻的霍小玉却让人不忍心拒绝。
再者,她那瘦削的身躯却又火样地烫,轻若无骨的身子紧贴在身上。抱在怀里似乎都没有重量。水汪汪的眼睛。红艳的双颊,使她现出一种出奇的美,一种凄艳而令人碎心的美!
明知一次缠绵,就像是将油枯的灯芯往外推出一截,光会比平常亮,但却是燃烧着附着在灯芯上一点仅剩的油,而且烧得很快,也使油枯芯尽的时间更为接近。
但是对李益而言这都是一种新奇的剌激。
他从霍小玉的眸子里,看到了狂热,他明白,霍小玉自己也知道这样子是在加速地走向死亡,但是她却没有一丝畏惧,而且是贪婪地需索着,那是一种饮鸠止渴的心情,她并非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只是想在生命结束前,能享受更多的欢愉,在近乎狂野的欢爱中,霍小玉居然吟着李青莲的句子:“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斯时斯景,她怎么会有这种感受呢?李益稍一回味,才知道她的情──只有今天而不管明天了。
于是李益一阵心酸,忍不住眼泪簌簌地落下来,落到霍小玉的脸上,也引发了她深闭在心中的悲哀与恐惧,忽地她的情欲消褪了,紧抱着李益:“十郎,我好怕离开你,我好爱你,千万记得快点回来,然后就带我到郑州去,我不知道我们的日子究竟还有多少,但是我知道,我的日子实在不多了!”
泪水盈满了她的眼眶,冲去了她脸上的脂粉,而且她灼热的身子,也渐渐地变凉。但使她看来,更为惹人怜爱,李益没有说话,只深深地吻着她。然后他的鼻子里就嗅到一股腥味,一种像腐鱼的腥味,那是从她的肺里透出来的,李益几乎想呕出来,但是他咬住自己的舌尖,拼命地忍住了。
霍小玉也有知觉了,虽然李益的脸上毫无表情,但是她能体会到的,当一个男人在吻一个女人时却又咬住了自己的舌尖,再麻木的女人也会感觉到的。
但是霍小玉此刻的感觉却是感动与激动,她也知道,从自己口中喷出来的气味,连自己嗅着都不舒服,而李益居然忍住了,为了怕她难过而忍住了,这是一种何等深的关怀啊!她知道这是自己该离开的时候了。
虽然她已疲乏得一点力量都没有,但是她仍然爬了起来,笑笑道:“爷!你休息一会儿,昨夜一定没睡好,我到厨下去,替你弄几个菜,为你饯行。”
李益是希望能离开她一下,但是不希望她去忙碌。
连忙道:“昨天你为我准备的菜还在,叫浣纱热一热就行,我看你也该去睡一下,养养精神,晚上我们好好地喝一下。”
霍小玉笑道:“昨天的菜倒掉了,今天的我一定要重新整治,不是我夸口,现在我的烹调手艺很不错,离了长安,你不再吃得到了,我必须要在你行前拿出精神来,使你吃得舒舒服服的,这样你才会想念我,才会记得回来!”
她撑着披衣出去了,浣纱在门口流着泪等着,躲着没给她看见,待她走后,浣纱走出,脸上有着责怨的神色;但是她看见了李益拿起绢子吐出了一口鲜血。
这使浣纱吓了一大跳,连忙问道:“爷!您怎么啦?”
李益笑笑:“没什么。不要大惊小怪,我不是咯血,是我咬破了舌尖流出来的。”
“咬破舌尖?您怎么会咬到舌尖上去的?”
她显然还不知道。但是李益却懒得回答了,祗是道:“打开窗子,焚一柱香来,然后你就去侍候小玉,别让她累着了。我要睡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