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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上群豪一齐站起,惊愕之下,大厅中百余人竟尔悄无声息,均想:此人身法怎地如此快法?那峨嵋派的名宿受此重创,吓得话也说不出口。那儿子纵上前去打人时群豪并未看清,退回原处时仍是一晃即回,这一瞬之间倏忽来去,竟似并未移动过身子。那三位公公与他父亲数十年同食共宿,知道这是他家传的‘飞天神行’轻功绝技,只是他青出于蓝,似乎犹胜乃父。那儿子道:‘三位叔叔,若是我要相害,在昆明古庙之中何必放手?现下我有几句要紧话说,旁人听了甚是不便。’
“三人一想不错。那郎中公公当下领他走进内堂一间小房。大厅上百余位英雄好汉停杯相顾,侧耳倾听内堂动静。
“约莫过了一顿饭功夫,四人相偕出来。郎中公公向群雄作了个四方揖,说道:‘多谢各位光临,足见江湖义气。’群雄正要还礼,却见他一横刀在颈中一划,登时自刎而死。群雄大惊,待要抢上去救援,却见叫化公公与脚夫公公抢过刀来,先后自刎,这个奇变来得突然之极,群雄中虽有不少高手,却没一个来得及阻拦。
“那义兄的儿子跪下来向三具尸体拜了几拜,拾起三人用以自刎的短刀,一跃上屋。群雄大叫:‘莫走了奸贼!’纷纷上屋追赶。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三位公公的子女抱着父亲的尸身,放声大哭。群雄探询三人家属奴仆,竟没一个得知这四人在密室中说些什么,更不知那儿子施了什么奸计,逼得三人当众自杀。群雄见三位英雄尸横当地,个个气愤填膺,立誓要替三人报仇。
“只是那儿子从此销声匿迹,不知躲到了何处。三位公公的子女由群雄抚养成人。群雄怜他们的父亲仗义报主,却落得惨遭横祸,是以无不用心抚育教导。三家子女本已从父亲学过家传武功,有了根基,再得明师指点,到后来融会贯通,各自卓然成家。”她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喟然道:“他们武功越强,报仇之心愈切。练了武功到底对人是祸是福,我可实在想不明白。”
宝树见她望着炉火只是出神,众人却急欲听下文,于是接口道:“苗姑娘这故事说得极是动听。她虽不提名道姓,各位自然也都知道,故事中的义兄,是闯王第一卫士姓胡的飞天狐狸,那脚夫公公姓苗,化子公公姓范,郎中公公姓田。三家后人学得绝技后各树一帜,苗家武功称为苗家剑,姓范的成为兴汉丐帮中的头脑,姓田的到后来建立了天龙门。”
阮士中、殷吉虽是天龙前辈,但本门的来历却到此刻方知,不由得暗自惭愧。
宝树又道:“这苗范田三家后代,二十余年后终于找到了那姓胡的儿子。那时他正身患重病,当被三家逼得自杀。从此四家后人辗转报复,百余年来,没一家的子孙能得善终。我自己就亲眼见过这四家后人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
苗若兰抬起头来,望着宝树道:“大师,这故事我知道,你别说了。”宝树道:“这些朋友们却不知道,你说给大伙儿听吧。”苗若兰摇头道:“那一年爹爹跟我说了这四位公公的故事之后,接着又说了一个故事。他说为了这件事,他迫得还要杀一个人,须得磨利那柄剑。只是这故事太悲惨了,我一想起心里就难受,真愿我从来没听爹说过。”她沉默了半晌,道:“这件事发生的时候,还在我出世之前的十年。不知那个可怜的孩子怎样了,我真盼望他好好的活着。”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她所说的“可怜孩子”是什么人,又怎与眼前之事有关?众人望望苗若兰,又望望宝树,静待两人之中有谁来解开这个疑团。
忽然之间,站在一旁侍候茶水的一个仆人说道:“小姐,你好心有好报。想来那个可怜的孩子定是好好的活着。”他话声甚是嘶哑。众人一齐转头望去,只见他白发萧索,年纪已老,缺了一条右臂,用左手托着茶盘,一条粗大的刀疤从右眉起斜过鼻子,一直延到左边嘴角。众人心想:“此人受此重伤,居然还能挨了下来,实是不易。”
苗若兰叹道:“我听了爹爹讲的故事之后,常常暗中祝告,求老天爷保佑这孩子长大成人。只是我盼望他不要学武,要像我这样,一点武艺也不会才好。”
众人一怔,都感奇怪:“瞧她这副文雅秀气的样儿,自是不会武艺,但她是‘打遍天下无敌手’金面佛苗大侠的爱女,难道她父亲竟不传授一两手绝技给她?”
苗若兰一见众人脸色,已知大家心意,说道:“我爹说道,百余年来,胡苗范田四家子孙怨怨相报,没一代能得善终。任他武艺如何高强,一生不是忙着去杀人报仇,就是防人前来报仇。一年之中,难得有几个月安乐饭吃,就算活到了七八十岁高龄,还是给仇家一刀杀死。练了武功非但不能防身,反足以致祸。所以我爹立下一条家训,自他以后,苗门的子孙不许学武。他也决不收一个弟子。我爹说道:纵然他将来给仇人杀了,苗家子弟不会武艺,自然无法为他报仇。那么这百余年来愈积愈重的血债,愈来愈是纠缠不清的冤孽,或许就可一笔勾销了。”宝树合十道:“善哉,善哉!苗大侠能如此大彻大悟,甘愿让盖世无双的苗家剑剑法自他而绝,虽是武林的大损失,却也是一件大大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