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手足情仇(第10/11页)
武三通父子情深,心如刀绞,想起妻子为自己吮毒而死,突然扑到武修文身上,伸嘴凑往他腿上伤口。杨过大惊,叫道:“使不得!”顺手一指,点中了他背上的“大椎穴”。武三通不防,登时摔倒,动弹不得,眼睁睁望着两个爱儿,脸颊上泪水滚滚而下。
杨过心念一动:“再过五日,我身上的情花剧毒便发,在这世上多活五日,少活五日,实在没甚么分别。武氏兄弟人品平平,但这位武老伯却是至性至情之人,和我心意相合,他一生不幸,罢罢罢,我舍却五日之命,让他父子团圆,以慰他老怀便了。”于是伸嘴到武修文腿上给他吸出毒质,吐出几口毒水之后,又给武敦儒吮吸。
武三通在旁瞧着,心中感激莫名,苦于被点中了穴道,无法与他一齐吮吸毒液。杨过在二武伤口上轮流吸了一阵,口中只觉苦味渐转咸味,头脑却越来越觉晕眩,知道自己中毒已深,再用力吸了几口,吐出毒汁,眼前一黑,登时晕倒在地。
此后良久良久没有知觉,渐渐的眼前晃来晃去似有许多模糊人影,要待瞧个明白,却越瞧越胡涂,也不知再过多少时候,这才睁开眼来,只见武三通满脸喜色的望着自己,叫道:“好啦,好啦!”突然跪倒在地,咚咚咚咚的磕了十几个响头,说道:“杨兄弟,你……你救了我……我两个孩儿,也救了我这条老命。”爬起身来,又扑到一个人跟前,向他磕头,叫道:“多谢师叔,多谢师叔。”
杨过向那人望去,见他颜面黝黑,高鼻深目,形貌与尼摩星有些相像,短发鬈曲,一片雪白,年纪已老。杨过只知武三通是一灯大师的弟子,却不知他尚有一个天竺国人的师叔,待要坐起,却觉半点使不出力道,向四下一看,原来已睡在床上,正是在襄阳自己住过的室中,这才知自己未死,还可与小龙女再见一面,不禁出声而呼:“姑姑,姑姑!”
一人走到床边,伸手轻轻按在他的额上,说道:“过儿,好好休息,你姑姑有事出城去了。”却是郭靖。杨过见他伤势已好,心中大慰,但随即想起:“郭伯伯伤势复原,须得七日七夜之功,难道我这番昏晕,竟已过了多日?可是我身上情花之毒却又如何不发?”一愕之下,脑中迷糊,又昏睡过去。
待得再次醒转,已是夜晚,床前点着一枝红烛,武三通仍是坐在床头,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杨过淡淡一笑,说道:“武老伯,我没事了,你不用担心。两位武兄都安好罢?”武三通热泪盈眶,只是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杨过生平从未受过别人如此感激,很是不好意思,于是岔开话题,问道:“咱们怎地回襄阳来的?”武三通伸袖拭了拭眼泪,说道:“我朱师弟受你师父龙姑娘之托,送汗血宝马到荒谷中来给你,瞧见咱们四人都倒在地下,这才赶紧救回城来。”杨过奇道:“我师父怎知我在那荒谷之中?她又有甚么要事,分身不开,要请朱老伯送马给我?”武三通摇头道:“我回城之后,也没与龙姑娘遇着。朱师弟说她年纪轻轻,武功却是出神入化,可惜这次我无缘拜见。唉,少年英雄如此了得,我跟朱师弟说,咱们的年纪都是活在狗身上了。”
杨过听他夸奖小龙女,语意诚恳,心中甚是喜欢,按年纪而论,武三通便要做小龙女的父亲也是绰绰有余,但话中竟用了“拜见”两字,自是因其徒而敬其师了。杨过微微一笑,又道:“小侄之伤……”只说了四个字,武三通抢着道:“杨兄弟,武林中有人遇到危难,互相援手虽是常事,但如你这般舍己救人,救的又是从前大大得罪过你的我两个小儿,这般大仁大义之事,除了我师父之外,再也无人做得……”杨过不住摇头,叫他别说下去了。武三通不理,续道:“我若叫恩公,谅你也不肯答应。但你如再称我老伯,那你分明是瞧我武三通不起了。”杨过性子爽快,向来不拘小节,他心中既以小龙女为妻,凡是不守礼俗、倒乱称呼之事,无不乐从,于是欣然道:“好,我叫你作武大哥便是。只是见了两位令郎,倒有些不便称呼了。”武三通道:“称呼甚么?他们的小命是你所救,便给你做牛做马也是应该的。”杨过道:“武大哥,你不用多谢我。我身上中了情花剧毒,本就难以活命,为两位令郎吮毒,丝毫没甚么了不起。”
武三通摇头道:“杨兄弟,话不是这么说。别说你身上之毒未必真的难治,便算确实无药可救,凡人多活一时便好一时,纵是片刻之命,也决计难舍。世上并无长生之人,就算武功通天,到头来终究要死,然则何以人人仍是乐生恶死呢?”
杨过笑了笑,问道:“咱们回到襄阳有几日啦?”武三通道:“到今天已是第七日。”杨过脸现迷茫之色,道:“据理我已该毒发而死,怎地尚活在世上,也真奇了。”武三通喜道:“我那师叔是天竺国神僧,治伤疗毒,算得天下第一。昔年我师父误服了郭夫人送来的毒药,便是他给治好的。我这就请他去。”说着兴冲冲的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