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情仇满路(第11/13页)

两人一个力求对手失忆,一个力求自身不忘,心力所聚,尽在莫乙背诵的唐诗上面。这首诗是李白三首《行路难》中的第一首,前后不过十四句,莫乙磕磕绊绊,两炷香的工夫也只背了一半,就算一个启蒙的学生也比他高明十倍。一词一句,莫乙往往重复多次,才能艰难背出后句。但因二人凌空较劲,各以劫力相拼,背诵通顺与否,历历显示出两人的劫力消长。滞涩不前,必是“绝智”得了上风,续出后句,则是“不忘”占优了。

时间一久,莫乙汗如雨落,眼睑微微痉挛;赤婴子也是浑身湿透,面皮阵青阵红。莫乙忽又道:“……雪满山……薛耳薛耳须向前……须向前……”薛耳和他大有默契,听了这话,心头微动,他虽不敢睁眼,双耳却是奇聪,听得赤婴子呼吸,辨其方位,如在眼前,当即循其声息,挪近赤婴子。

赤婴子眼角余光瞥见,他劫术虽强,体力却弱,倘若被薛耳打上一拳,踢上一脚,势必精力涣散,大败亏输。他当即伸手,从袖里悄悄取出一把匕首。薛耳走到他身边,果然抬拳,赤婴子无力刺戳,将匕首对准薛耳拳头,他若一拳打来,必被匕首割伤。

莫乙瞧见,忙道:“……将登太行雪满山……匕首匕首在身前……在身前……”薛耳闻声顿悟,将拳头生生收回,一脚横扫,踢中赤婴子的小腿。赤婴子惨哼一声,仰天倒地。

莫乙大大松了一口气,长笑一声,摇头晃脑地吟道:“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应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他初时受制于人,背得磕磕绊绊,心中十足憋屈,此时禁制一破,顿将全诗一气背完,吐出憋在胸中的一口恶气。

薛耳按住赤婴子,夺过匕首叫道:“杀了他好么?”众人均是默然,陆渐忽道:“大家都是劫奴,何苦自相残杀?这人虽然可恨,但也可怜,还是饶了他吧!”

莫乙叫道:“饶他可以,但须捆起手脚,蒙住眼睛。”薛耳扯下腰带,将赤婴子双手捆牢,又撕下衣衫,蒙住了他的双眼。

忽听一声爆鸣,众人转眼望去,燕未归背负沈舟虚,趋退若电,沈舟虚双手接连发出“天罗绕指剑”,细丝满空,如斜雨飘飞,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将宁不空、沙天洹罩在其中。

泽部神通需要特殊地势,此地并无沼泽,故而三人之中沙天洹最弱,几度受困天部神通。天幸宁不空的“周流火劲”正是“天罗”克星,所过皆焚,屡次救出沙天洹,但也因此缘故,反被缚住手脚。宁不空不胜其烦,突然取出一张小驽,听声辨位,发出“木霹雳”,火光焰焰,巨响腾空,夹杂满天细丝,真是蔚为奇景。

沈舟虚一声长笑,驭使燕未归向后掠出,退回原地,坐回轮椅。宁不空抢上前来,方要扳机发箭,沈舟虚高叫:“且慢。”

宁不空凝而不发,冷笑道:“沈瘸子,害怕了么?”沈舟虚笑道:“宁师弟的‘木霹雳’实在厉害,再斗下去,沈某一定不是对手。”宁不空冷冷道:“你这算是求饶?奇了,这可不是你沈瘸子的作风。”沈舟虚笑了笑,说道:“宁师弟说笑了,沈某何时求过饶?”宁不空淡淡说道:“那就先分生死,少说废话。”

沈舟虚摇头叹道:“宁师弟,你何苦心急,我让你住手,却是一番好心。”宁不空道:“你也会有好心?”沈舟虚道:“你这一发‘木霹雳’射过来,本也伤不得沈某,只不过,若是误伤了此间一人,宁师弟却要懊悔终生。”

宁不空皱眉道:“你打什么哑谜?”沈舟虚笑了笑,曼声道:“凝儿,你多大年纪了?”宁不空听得这话,脸色陡沉,浓眉皱成一个川字。宁凝也是一愣,答道:“回主人,凝儿今年十六,再过两月就十七了。”

沈舟虚微微一笑,说道:“宁不空,你看如何?”宁不空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忽地厉声喝道:“沈瘸子,你……你也是一代智宗、西城谋主,怎也用出这种下三流的诡计?方凝带着孩子,早已死在落雁峡,难不成你黔驴技穷,用起计来,连死人也不放过?”

沈舟虚叹了一口气,说道:“越师妹确已过世。那年,你火部凭仗火器精强,欲要一统八部,结果惹得七部联手,瑶池、落雁峡两战,杀得火部全军覆没……”宁不空咬了咬牙,森然道:“全拜沈师兄所赐……”

沈舟虚笑道:“火部先有自败之道,才会为人所败。若你当时不一逞野心,滥杀同门,又岂会惹来七部联手?七部若不联手,以沈某微薄武功、小巧阴谋,又怎能覆亡偌大火部?如今你定要归罪沈某,那也由得你去。”宁不空怒哼一声,搜肠刮肚,竟是无话可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