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百步传杯惊四座一枝秃笔戏渠魁(第7/8页)

众人初时都以为下联应是“春满乾坤福满门”,岂知一变变成了“你有藤牌我有枪”,有识之士,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是喝彩好还是不喝彩好。蓬莱魔女几乎笑出声来,心道:“妙呀,好一个你有藤牌我有枪!且看柳元甲的老面皮怎挂得住?”文逸凡拍一拍手,跳下树来,掷笔笑道:“天增岁月人增寿,你有藤牌我有枪。对是对得不很工整,却大约还算得是应景吧,诸位看看如何?”

柳元甲怒气暗生,心道:“岂有此理,我待你如贵宾,你却来与我开这个玩笑。什么‘你有藤牌我有枪’,这不分明是说不管我做的什么,你都要与我作对了?”但他是江南的武林领袖,又是主人身份,心中虽然蕴怒,却是不好发作。

场中这班三山五岳人马,识得文墨的人,毕竟不是很多,有几个满肚草包的冒失鬼,充作解人,还在指手划脚地嚷道:“好,这副对联写得真好!上联‘天增岁月人增寿’,这是给主人祝寿。下联更妙,‘你有藤牌我有枪’,连咱们这些宾客都说在里面了,咱们今日来此,一来是为柳翁贺寿,二来也是以武会友,各有各的功夫,这可不是‘你有藤牌我有枪’么?哈?哈,真是切题得很,应景非常!”这一些冒失鬼也不去留心察看柳元甲的面色,就噼噼啪啪地鼓掌叫好,还有一些懂得联语含义的,只因对柳元甲心怀不满,也藉此机会,故意装作不懂,也跟着喝彩叫好。不过,彩声疏疏落落,比起文逸凡刚写好上联之时所得到的彩声,那是差得多了。

金超岳冷冷说道:“文先生,你写这副对联,是什么意思,我倒要请教请教。”

文逸凡道:“我只求对得起,可不管什么意思没意思!你以为是什么意思?”金超岳道:“那么你对得起柳庄主吗?”文逸凡道:“我已是用尽心思给他写寿联了,别人是否认为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只求对得起自己。”金超岳忽地“哼”了一声,道:“你有藤牌没有?”文逸凡双眼一翻,道:“金先生,你的枪法似乎还得练练。”

金超岳少时曾给岳飞手下的大将杨再兴一枪挑破他的肚皮,文逸凡这话无异揭了他的疮疤,金超岳闻言大怒,正要向文逸凡挑战,忽听得柳元甲哈哈大笑,已是走出场来。

金超岳心想:“柳元甲亲自出场,定是要这厮好看(即当场出丑之意),我乐得在旁边拍手称快。”要知金超岳奉了金主完颜亮之命,到江南图谋大事,若非迫不得已,他也不愿暴露身份。刚才文逸凡那几句话语带双关,似乎已知道了金超岳的来历底细,金超岳也实是有几分顾忌。

文逸凡也在想道:“难道柳元甲就要当众与我翻脸?”心念未已,只听得柳元甲笑道:“文先生的书法一定是精彩绝伦的了,可惜我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且待我走近去仔细瞧瞧。拜读,拜读。”这副对联,宾客们都在议论纷纷,柳元甲却佯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要走近去仔细瞧瞧,他这举动,出人意料之外,文逸凡也不觉怔了一怔,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

柳元甲并不奔跑,但脚步一迈,就是七八尺远,从从容容,一步一个足印,笔直的向着那座假山走去。文逸凡蓦地一惊,想道:“藏在假山背后的那个女子不知走了没有?”

柳元甲走到蓬莱魔女藏身的那座假山前面,抬头看了看颜鲁公的碑刻,随即便转过身来,指着对面的石壁道:“文先生的大作是在这壁上吗?”文逸凡写的擘窠大字,每个字都有尺许粗细,决没有看不见之理,众人都觉奇怪,说道:“不错,就是在这石壁上面。”

柳元甲叹了口气,说道:“我真是老了,不中用了,站在这下面,还是一点也看不见,嗯,只好爬上去看了。”他说“爬”,其实却是一跃而起。喝彩声中,只见他身形拔起,飞上柳梢。文逸凡刚才是在半空中一个回旋,才落在柳条之上的,而柳元甲却像抛起了一根棍子似的,直上直落,也是学着文逸凡的模样,盘膝坐在一枝柳枝之上,柳枝摇也不摇。看来他的姿势不及文逸凡美妙,但场中的武学名家心里却都明白,这样的直起直落,柳枝上所受的压力要大得多。即使不能据此便说他的轻功强过文逸凡,但至少他这个动作却是要比文逸凡刚才做的难度更大。

柳元甲挥袖向石壁一拂,凑近去仔细瞧瞧,诧道:“文先生,你到底有没有在这石壁上写字,我怎的还是瞧不见呀?”说了这一句话,便放开柳枝,跳下树来。

这一刹那,满园宾客都是瞠目矫舌,呆若木鸡,就似变戏法似的,转眼之间,石壁上的那副对联,十四个擘窠大字,消失得无影无踪。在柳元甲面前的,不过是一块光滑的石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