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6/8页)

不用再问,也知道欧阳鸿和郭清平是出了国。但没问到确信,沈天涯又有些不甘,想起市委机关的财务人员还有几个熟悉的,便去了行政处。逮住一个打过几回交道的出纳一问,她才悄悄告诉沈天涯,一个星期前郭清平借走了一笔款子,好像说是要跟欧阳书记出国似的。沈天涯心上忐忑了一下,暗想,欧阳鸿刚出国,审计局的人就来查他签过字的周转金,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没几天,审计局到财政局和东方公司审查周转金的事就传开了。说法很多,有的说财政局预算处贷这笔款子时有人拿了回扣,这些人晚上是没法睡着觉了;有的说东方魔液是伪劣产品,技术监督局几次想拿下东方公司。因有领导打招呼没能拿下来,审计局是悄悄进去的,准备先从财务上撕开缺口,再彻底清算他们的生产经营情况;有的说东方公司本来是一个空壳子,连税务和工商手续都办不下的,根本就没有资格借贷财政周转金,是余从容把欧阳鸿套牢,欧阳鸿签了字,财政局不得不贷出去的。

这些传言传了几天,慢慢就得到了部分印证。首先是市纪委开始插手这事,把审计局审计出来的资料接了过去。接着东方公司孙总也受到了监控,市纪委的人已经正式进入东方公司。与此同时,市纪委也分别找了傅尚良和沈天涯还有罗小扇几个。

沈天涯是这天上午上班不久被召到市纪委的。接待他的是廉政办一位姓瞿的处长,一旁还有一位二十多岁的科员。瞿处长过去到预算处办过几次事,彼此熟悉,对沈天涯还算客气,动手给他倒了茶,一边说:“沈处你是大忙人,把你喊到这里来,要耽误你一些宝贵时间,多有得罪。”沈天涯说:“哪里,你这也是工作嘛。”

这便是这次谈话的开场白了。然后瞿处长很职业地拉长了脸,轻咳一声,语气变得低沉而平板了:“请你来也没别的事,就是关于财政局去年贷给东方公司的那笔款子,你是经手人之一,请你如实谈谈贷款的经过。”

在前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瞿处长说话的口气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这让沈天涯一下子有些不太适应。但沈天涯深知此时自己的处境,可不是在预算处行使手中权力,而是被人纠住交代问题。于是略一沉吟,把东方公司打报告申请贷款,请他们到公司考察,最后正式办理借贷还款手续,以及拨出贷款资金的过程说给了瞿处长。

瞿处长显然对这套贷款过程没有多少兴趣,连打了几个哈欠,眼睛半开半闭着,一看就知道昨晚没睡好觉。如今昌都市机关干部里凡是有些实权的,夜生活就非常繁忙,不是这个喊去喝茶唱歌,就是那个拉去洗面按摩,要么就是摆开桌子来几圈工作麻将,反正不得让人闲着。近年来纪检部门的案子也多起来了,案子多找的人自然也多,办案人员就变得身不由己起来,耽误点睡眠实属正常。

好不容易等到沈天涯说完,瞿处长终于睁大了眼睛,说:“除了办理贷款手续,你们就没再和东方公司有过别的交往?”沈天涯当然懂得瞿处长说的别的交往是指什么,却装糊涂道:“别的交往?我跟东方公司的孙总他们也是这次贷款才认识的,没什么私人感情,手续一办,他们忙生产,我天天泡在预算处里,哪里顾得上跟他们交往?”

瞿处长用一种怪怪的眼光望望沈天涯,说:“就这么简单?”

沈天涯说:“就这么简单。瞿处你也是知道的,贷款手续上写得明明白白,还款期是三年,要找孙总他们,也得到了还款期才好找。”瞿处长一时没话可说了,起身离了座位。从沈天涯身旁经过时,说了句:“我去上趟厕所,你再好好想想吧。”

沈天涯不傻,知道他们是怀疑东方公司在办理贷款手续时给了有关人员什么好处。目前正处于社会转型期,游戏规则还不太健全,因此一些聪明人在生产经营中,往往会向强力人物和强力部门谋求权力寻租,力求达到以成本的最小化实现经济利益的最大化的目的。有买方市场,必然就有卖方市场,有权力寻租必然就有权力设租,强力人物和强力部门利用手中特权设租,不惜牺牲国家和民族利益,跟寻租者进行交换,也就在所难免了。说白了,东方公司是没有借贷财政周转金的资格的,但他们还是以金钱打通关节,从沈天涯他们手上贷走低息财政周转金,东方公司跟沈天涯他们之间就是一种寻租和设租行为。这种行为在时下的各类经济活动中也太普遍了,已经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用机关里的话说是什么人在河边走,能有不湿鞋?所以瞿处长他们的怀疑也是很有道理的。

不过即便如此,沈天涯也不会轻易把他们的事情说出去的。至少他不会先开这个口。他和罗小扇并没将那十四万元装入自己的口袋,他没什么可怕的,最坏的结果就是一个纪律处分,然后让他休息一段时间,让别人取代他的预算处长。沈天涯主要是示愿背叛欧阳鸿和傅尚良,怕背一个叛徒的骂名,究竟自己预算处长的位置是他俩给的。如今有人说你是腐败分子,没有什么可耻的,还会招来好多艳羡的目光哩,因为能做腐败分子说明你有能力有本事,不是等闲之辈,倒是做不了腐败分子的人被人瞧不起,说你没卵用。沈天涯曾经听人批评当今的腐败现象,旁人不但不声援批评者,还讥讽那人道:“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自己没能力谋得可以腐败的位置和机会,见人家腐败,自己心里痒痒,感到不平衡。”说得那位批评者半天吱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