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危情记(第14/15页)

女儿去年去重庆参加工作了。从中学开始,她变得平庸,现在的工作也很普通。她本来可以卓越的,但她没有能如我们的期愿。这个虽然是一份遗憾,但我不怪别人,更不会怪她自己和她的母亲,责任在我。同时我也想通了,平安未尝不是福。女儿是最快原谅我的人,这也是我的欣慰。

我天天祝福女儿,祈愿她遇到一个好男人,两人平平凡凡,相爱一生。

8

权力和能力加身,若是运用不好,就是两个妖孽,我的命运就是这两个妖孽放纵坏的。

我的能力是市里公认的。前面提到,我们市的开发区在我手上,迅猛发展,成为地方经济的发动机。我担任副市长之后,提出进一步加大发动机马力,带动全市经济、社会快跑,拉动属县区接力的思路,得到了市委书记和市长的认同。一个以现代产业为中心的扩展规划在我任上科学定位,并很快实施,成效显著。我们扩大了开发区为产业新城,核心区在原有基础上打造现代产业群,培育了新型汽车配件生产、环保节能家电生产、生物化学、新型材料等趋向未来型制造业,内侧规划配套服务业和流通业,以及高科技研发基地,周边开发建设生态幸福小镇群,建设宜居新城,吸引人气,留住人才,美化产业外围环境。我作为副市长主抓这项工作不过四年,一个生机勃勃的新型产业新城区初具规模。新城还用地理和产业衔接各县区,真正带动县区经济上了跑道。

我的确太过居功自傲。每次当我面对前来考察的中央、省市各级领导,慷慨陈词,展示我的蓝图的时候,我从他们的频频颔首、赞赏微笑甚至激情鼓掌中,找到了新的自信,新的兴奋点。那些生活上的风流麻烦,内心的敬畏与羞耻,在这种激昂的情绪中,变得薄如纸片,在我心灵的灰暗夹缝中,消失了影踪。这算什么事呢?在我的贡献,我的能量面前,这不就是一点不值一提的风雅吗?

当我的绯闻传得满地的时候,也是我马上“荣升”消息漫天飞的时候。但是,绯闻我不一定经常听到,马上荣升的祝福却是每天不绝于耳。有说我要升任市长的,有说省里器重我,要调任政府某核心厅局一把手的,也有说我已被中央看中,作为后备交流干部,到邻省任职的,等等各种版本。好消息想听就有,坏消息难得露面,我真的处在没有昼夜的亢奋之中。

如此这般,一针一针新的鸡血,打进了我的身体。

老赵的故事,我听了几乎整整一夜。

老赵喝着讲着,讲着喝着,后来全然不顾我的存在了。到最后,语速极快,而且全部变成了方言,我听得非常吃力。而且,他开始思绪混乱,一会儿诅咒自己,一会儿又狂话连篇。他还开始重复自己所讲的内容,甚至肆无忌惮地描述小乔和小凡的魅力善良,表白自己跟她们是真心相爱。他也许是太疲劳,酒也喝太多了,说着说着,进卫生间去吐,回来歪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我十分疲倦。天已大亮。老赵的亲戚把我送到镇上宾馆,我一觉睡到下午两点才醒。涂书记一直在宾馆等着我,见面后问我谈得如何,我说听他说了整整一夜。

“他的料,不大,但不少,不简单,我认为极具代表性。”涂书记说,“客观上讲,他的违纪违法,并没有给国家带来太明显的经济损失,涉腐金额也很小,所以连同渎职、重婚这些,就量刑了两年。但他造成的内伤很大。怎么说呢?就是他这种人,不是个别,他的行为,没有造成重大公共事件,看起来没有伤害人民群众,没有坑害国家利益,但他伤害的是亲人,是身边人,是跟他发生关联的人。所以,他颠三倒四的,动辄说枪毙自己都嫌轻,还要求法庭重判自己,完全不奇怪。伤亲人,伤近人,最终还是伤自己啊。”

“这个我认同,”我说,“等于是把毒药喷在自家的花园里。”

“还有,他间接害了不少同志。”涂书记说,“市长因为爱他的才能,也一直不太相信他会生活放荡到这个程度,所以遇有举报什么的,没有深究,在提拔重用上,没有把关,导致失察,被记过处分。政府副秘书长,还有开发区里他的好几个下属,都涉腐被抓。他被失察,他也失察别人,形成恶性循环。”

我觉得,这类人制造了体制的裂缝。我把这个意见说出来,涂书记一拍腿,说,有道理。

领导干部是体制链条里的重要环节,相当于一个零部件什么的,若干个零部件出问题,影响了机器高效运转,进而使一些人怀疑整个机器本身的质量。

涂书记说,赵的许多作为,虽然停留在道德层面,但影响极坏,极有舆论杀伤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