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风雅殇(第6/8页)

首先,近现代名家故去不久远,他们的声望还留在当代,许多佳话还在热传着。比如黄宾虹、于右任、李可染、陈之佛、齐白石、张大千、陆俨少、徐悲鸿、傅抱石、刘海粟、林散之、启功、钱松岩、亚明等,好像并没有离我们远去,他们的作品里还散发着他们的体温,睹物思人,大师风范,犹在眼前。所以,对当代人来说,他们是真正可以触及的大师。我们对这批人的艺术了解,比对其他任何时代都要多,要翔实。由于相隔时近,这批人的作品留存量还是比较大的,这样,市场空间也就大了,流通机会多,值得炒作。这就像现在的炒楼盘,一定是炒新开发集中区域,存量大呀,有投入和产出空间啊。如果你那个区域,只有一两个楼盘十栋八栋楼,旁边也没有空地,后面不存在再开发价值,就不可能参与炒作了,其他开发商更不会掺和进来。艺术品也一样,谁手上有了傅抱石,谁才希望傅抱石不要被忘记,希望傅抱石不断看涨,也才愿意跟所有手上有傅抱石的人,一起为傅抱石抬轿子。

然而,问题来了,这一批画家留存东西再多,但毕竟是非再生品,经过几十年,大都流到富豪和专业藏家手中了,不出意外,这些名品,藏家们就不会轻易拿出来卖。但这些画家作品是需求最旺的,只要手中拥有,很容易高价售出。市场越来越稀缺,造假者就瞄住了这块稀缺空间。但是,越是为人熟知的名家作品,模仿难度就越大,如果走拍卖路线,宣传、展示、鉴定、现场拍卖预展,公开亮相环节很多,需要蒙混过去的关口也很多;如果走私下交易路线,一般买家会反复找熟悉的专家把关,加上都是熟悉的掮客从中运作,轻易被识破大家就很难堪,朋友都做不成了。那这些赝品就需要专家级高人、行家级推手、魔鬼级掮客共同参与,从技术上、营销战术上不断突破“瓶颈”。

您听说过十多年前,深圳著名的艺术产业集团雅昌公司,就能通过一套设备,复制世界名画,仿真程度超过99%,肉眼完全无法识别。但那是西画啊,对中国画来说,这个不容易做到——然而,咱们国人还是做到了。广东、上海和南京一带的画商,用一种大型喷墨精彩打印机,可以直接用宣纸打印国画。他们通过对名家的作品,真品或高清图片均可,进行扫描,在电脑里调好色调(一般色调浅于原作),然后打印出来。这时候,得到了一幅色调略淡的跟原作完全相同的作品。因为喷墨材料跟国画颜料有所区别,所以第二道工序就是人工描画,用国画颜料照着打印稿再描一层色上去,这就完全变成“真材实料”的作品了。这种作品一般不能“裸卖”,要揉皱,然后再装裱,完了在仓库里放一段时间,拿出来亮相,一般肉眼根本无法看出来是“加工品”。

这种“加工品”存在的风险是,时间太久之后,墨、色会分离,斑驳。还有,如果有人知道此种作假,突发奇想,送到实验室进行化学鉴定,会把油墨和颜料两种不同的材料检测出来。还有一个更大的风险就是,如果哪天原作亮相,那么伪作自然不攻自破,因为一个画家不可能画得出概貌、细节完全重合的两件作品。所以,说到底,这种作品只是“高级黑”,还没到“顶级黑”的阶段。

顶级黑的阶段是什么呢?

举个例子说吧。国内某屡创拍卖高价的著名已故画家,他的作品通过弟子、子女的成功运作,很快都被高价卖出。到了2000年初,可以流通的该大师作品越来越少。这个时候,弟子和子女开始了联手“高级制假”行动。因为弟子跟着老人家学画多年,已经基本掌握了老爷子的笔法。画出来的作品,近乎出于一人。于是由弟子精心画画儿,落老爷子的款,完全仿出老爷子的作品。注意,绝对不是老爷子的“同一作品”,而是“不同”的作品。什么意思?就是完全用老爷子的笔法,创作出一幅类似题材的作品。最狠的是,所用材料,笔、墨、彩、纸、印、泥,全是老爷子的遗物,都是民国时期到20世纪80年代之前的产品。这样“创作”的作品达到一定积累量后,子女开始剧透,家父有一批“传家精品”。弟子写文章,回忆老爷子当年创作其中某作品、某某作品的花絮。引得富豪和大拍卖商纷纷上门重金求购。富豪自然如获至宝,永久珍藏。而拍卖商都是鬼精,即便怀疑有假,拿出去鉴定,绝对没有办法找到任何瑕疵;即使判断有假,也心知肚明,根本不会计较,留着下次再去收购时做不亮相的压价“底牌”,因为他的公司有这样的大师作品上拍,既增加了公司的分量,又拉高了公司业绩,而巨额成交额也为公司带来滚滚佣金。大家心照不宣,期待下一次的愉快合作。大拍卖商与大画家后人,形成了默契。这些大拍卖商也是过人的机灵鬼,马上到民间,到传世的文房作坊,到处搜罗老墨老纸老彩,专门囤积到自己手中,高价卖给书画名门,或者作为礼物,送过去换得“永久合作”的权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