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5章(第20/20页)

“我正坐在这儿想那次大萧条,”她说,“你知道吗?我父亲曾拥有这片方圆几十里的土地。是真的。对一个黑人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小把戏。我19岁那年在‘保护农业社’的大厅里演出过两次,边弹吉它边唱歌。很久以前了,尼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尼克点点头。

“那些日子是好时光,尼克,至少大部分时候是。但我想,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长久。除了上帝的爱。我父亲死了,儿子们瓜分这片土地,我的第一个丈夫也得到了60英亩,不算太多。这房子就建在那60英亩之内,你要知道,这是现在剩下的全部土地。噢,我想我现在可以重新声明对所有这些土地的所有权,但情形已经大不一样了。”

尼克拍着她干枯的手,她深深地叹着气。

“兄弟间相处得不是很好,几乎总是在争吵。看该隐和亚伯!谁都想当头,谁都不愿意打下手!1931年,银行收回了它的欠款。这时他们似乎又拧成了一股绳,但是太晚了。1945年,除了我的60亩和古德尔现在所在的40或50多亩地,其余的全失去了。”她从上衣兜里掏出手绢开始擦泪,动作缓慢,若有所思。

“最后只剩下了我的那块地,再没有钱也没有其他东西。每年收税的时候,他们就会拿走一点我的地去缴税,每到这时,我会出来看着那块不再属于我的土地,就像我现在这样痛哭一常每年都割一块地纳税,这就是事情的经过。这儿分一块,那儿割一块,我交出剩下的土地,但那还不足以缴纳他们的税。然后,我到了100岁。他们永远地免除了我的赋税。是的,他们在掠夺走除了这一小块地方以外的所有土地之后终于放手了。很大一块地,是不是?”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定睛看着她。

“噢,尼克,”阿巴盖尔妈妈说,“我在内心有着对上帝的憎恨。每个爱着上帝的男人和女人也都恨着他。因为他是一个心肠太狠的上帝,一个嫉妒的上帝。他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他喜欢以痛苦来报答劳动,而让那些做恶多端的人开着卡迪拉克在大街上张扬。就连侍奉他的快乐也是一种痛苦的快乐。我按他的旨意行事,但我心里更为人性化的一部分却在诅咒他。‘阿比,’上帝对我说:‘前方有你的任务。所以我要让你一直活着,活到你的肉体对你的骨头来说是一种负担为止。我要让你看着所有的子女都死在你前头而你却安然无恙。我要让你亲眼看着父亲的土地被一块块夺走。最后,你的结局将是和一群陌生人一起离开你所钟爱的一切,在一块陌生的土地上带着未完成的工作死去。这就是我的愿望,阿比。’‘是,上帝’我说,‘我会按你的意志行事’,但我却在内心诅咒着他,问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得到的唯一答案却是:‘我开创世界的时候你在哪儿?’”她已泪如雨下,泪水浸湿了她的衣服,尼克不禁惊叹这样一个枯瘦如柴的老太太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泪水。

“帮帮我,尼克,”她说,“我只想做此正确的事。”

他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在他们身后,吉娜正兴高采烈地将一只玩具车举到空中,让它在太阳光下闪闪发光。

迪克和拉尔夫返回时已是正午。迪克开着一辆新的大篷货车,拉尔夫则开着一辆红色的救险卡车,前面有挡板,后面有竹筐和钩子。汤姆站在后面,兴奋地挥着手。他们在走廊前停下,迪克从大篷车中跳下来。

“救险车里有一个极好的民用电台,”他告诉尼克,“40个频道,我想拉尔夫是爱上它了。”

尼克笑了笑。女人们走过来看那两辆车。阿巴盖尔注意到了拉尔夫护着琼走到卡车前看收音机的情景,不由得赞赏地点点头。这个女人有着丰满的臀部,一定能随心所欲地生很多孩子。

“我们什么时候走?”拉尔夫问。

尼克写道:“吃完饭之后。你试过电台了吗?”

“试过了,”拉尔夫说,“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开着。可怕的静电;有一个啸声抑制电路开关,但它看起来不是很好用。但你要知道,我敢打赌我听见一些东西,静电的或非静电的,很远,也许根本就不是什么声音。但我说的是实话,尼克,我不太在乎它,就像那些梦。”

大家突然陷入沉默。

“好了,”奥利维亚的话打断了这份沉默,“我要做些吃的。希望大家不会介意两天吃同一式的猪排。”

没人介意。到1点钟,宿营的用品,包括阿巴盖尔的摇椅和吉它,都已在大篷车上捆好。他们出发了,救险车走在前面扫清道路。阿巴盖尔坐在大篷车的前排,他们向西行驶在30号公路上。她没有哭。她的手杖放在两腿之间。哭已经哭过了,她被放到了上帝意志的中心,她会按他的旨意行事。她会按上帝的旨意行事,但她想起那只在夜色中张得大大的血红的眼睛,就感到浑身战栗。血红的眼睛,她感到浑身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