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关河令第二十章 博弈(第3/7页)

元昊喃喃道:“有点意思。”他似乎也来了兴趣,不再多说什么。很显然,有些人天生就有残忍的本性,以看别人的痛苦为乐。元昊根本问都不问,是不是觉得这父子的关系,也变得微妙有趣?

刘宜孙终于开口道:“你不是我的父亲!”

刘平羞愧难抑道:“宜孙……我……”

“我父亲早就死了!”刘宜孙嘴角溢血,“在三川口的时候,他就死了。他拼尽了最后的一滴血,不屈而亡!他绝不会投靠元昊,求得残生!”

刘平衣袂无风自动,已不能言。

刘宜孙见刘平不语,突然撕心裂肺的喊,“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冒充我的父亲?”他被两兵士擒住手臂,冲动得想要上前扼住刘平,却被身后的兵士死死的拉住。

刘平终于抬起头来,双眸满是泪水,“我不配做你的父亲。可是你……为何这么傻?”他抖的和秋风中的落叶一样,谁都看出,刘平不想儿子死,但事到如今,这父子就算不死,命运只有更加的悲惨。

刘宜孙见刘平如此,反倒放声长笑起来,可笑中带泪,满是悲戚。

“我是太傻了,我傻的信了父亲本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我是太傻了,傻的认为我父亲宁可死,也不会降!因为他从来都告诉我,只有断头的将军,没有苟且的父亲!我是太傻了,傻的当有人告诉我,刘平——刘宜孙的爹当了降兵,我还和人去撕咬打架,弄得遍体鳞伤……”

殿中只余刘宜孙凄厉如狼的嚎叫,众人皆静。

元昊的手指还是轻动有力的敲击着桌面,似乎这惨绝人寰的叫声,也无法打动他的铁石心肠。

刘宜孙又道:“所以我一定要来兴庆府,爬也要爬到兴庆府。我本想告诉所有人,我爹不是懦夫!”他双目红赤,几欲滴血,盯着刘平道:“可我错了,错得厉害。原来当初那个说‘义士赴人之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何况眼下为国难当头!’的人早死了,原来那个叫着‘为国死战、后退者死’的人也早死了。不,他没有死!他喊着让别人去死,可自己最终苟且的偷生下来,他怎么对得起那三川口前战死的郭将军?他怎么对得起那无数为国死战,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大宋兵士?你说……你说呀……”

刘平倒退一步,已难站稳,失魂落魄道:“我……我……”

刘宜孙见父亲仍是懦弱,大喊道:“你到现在,还不敢看我一眼吗?”他力尽被擒,没有当场就死,只为要见父亲一眼。可见父亲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卑懦,真的心如刀割。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刘宜孙用力一挣,竟挣脱身后那两人的束缚,从一人腰旁拔出单刀来。

众侍卫一声喝,兵甲铿锵,就要上前。

元昊摆摆手,众侍卫止住了脚步。在这殿中,元昊无疑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

刘宜孙单刀在手,脸色铁青,那森然的刀光中似乎也带着凄凉心酸之意。刘平急道:“你……放下刀来。”

刘宜孙突然笑了,笑容中带种解脱,淡淡道:“现在……还放得下吗?”

他举刀,劲刺,鲜血飞溅而出,溅了刘平一身一脸。

刘平撕心裂肺的叫了声,在刘宜孙挥刀时,他已扑了上去。刘宜孙一刀没有刺向旁人,他也无能再杀旁人,他刺的是自己!

长刀入腹,刘宜孙软软地倒下去,跌在刘平的怀中。

刘平伤痛欲绝,泪流满面,紧紧抱着儿子,嗄声道:“你……你为什么……”

“你现在……肯看我了吗?”刘宜孙流血的嘴角带分讥诮。飞鹰说错了,他来这里,不是要杀父亲,而是要杀死自己。

刘平抱着儿子的身体,泣道:“我……对不起你。”

刘宜孙眼中光彩渐散,喃喃道:“聪明的人……都活着。蠢的人……要……死的,我是蠢人。”他身躯剧烈抖动下,喊道:“我好……恨……”他不等再说恨什么,身躯陡挺,脑袋却已垂落下去。

只是那双眼还睁着,盯着虚无的前方。

刘宜孙死了,尸体冷下去,只余两滴泪水顺着眼角流淌,不甘的坠落……

无人上前,天和殿再次沉寂下来。那些侍卫饶是看过太多的生死,可也像被刘宜孙的悲烈所震撼,木讷不能动。

刘平抱着儿子的尸体,感受怀中的儿子一点点冷却,也像死了一样。没有人看他,也没有人忍心去看他,谁都知道,刘平还活着,但也死了。

元昊看着野利旺荣,突然道:“他怎么来看,都不像要造反的人。”

野利旺荣道:“这些汉人都是心怀叵测,个个该死。”

元昊缓缓说道:“心怀叵测的不仅只有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