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尘封的回忆(第3/4页)

吕公淡淡一笑,说道,“是因为清楚我军接来下要对城内的顽抗势力、甚至是城内的百姓展开屠杀,以平息陛下这数年的愤怒,是故叫小儿子回避么?——他终究还是要经历的,这种事……”

“就算如此,也不是眼下……眼下接触这种事,他还太早了!”

“是么?”吕公微微一笑,转头望了一眼金陵城远处的昏暗地带,叹息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挡了我军数月之久,陛下可是震怒已久啊,如今城陷,这金陵恐怕要遭受一番劫难……总归是天子震怒啊!——真不知今夜这座城池要死多少人……”

梁丘公闻言微微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别人暂且不论,公羊一门是在劫难逃……”

“是啊……”长长叹了口气,吕公与梁丘公并骑策马在金陵城街道上,目光所见,整座金陵喊杀声震天,到处都是哀求周军将士以及南军的城中百姓,只可惜,大周的天子李暨早已发下残酷的命令,眼下的李暨,还不是日后谢安所接触的那位睿智君王,尚且是一位被太平军激怒了的暴君。

因此,尽管梁丘公与吕公觉得要针对呈现在眼前惨状做些什么,却也是无能为力,毕竟屠戳全城,那是大周天子李暨下达的皇命,由不得他们不从。

一炷香工夫后,梁丘公与吕公来到了公羊一门所居住的府宅。

在一声无言的叹息后,只见吕公一挥手,身后无数南军士卒涌入府邸,见人就杀,诚可谓是血流遍地,入目皆是尸体。

要知道,公羊一门的男丁大多早已战死在长达数月来的守城战役中,留下在府上的,皆是女眷以及一些尚未不晓事的孩子,可即便如此,南军也依然不手下留情,因为大周天子李暨被公羊沛挡了足足数月,那位盛怒的暴君要将金陵公羊一门满门处死。

公羊家府上区区女眷,区区家仆,如何挡得住训练有素的南军将士,不消片刻,便被斩杀殆尽,望着院落中那堆积如山般的尸骸,梁丘公与吕公对视一眼,均感觉有些羞愧。

不得不说,对一些手无寸铁的女眷展开屠杀,实在有违他们的原则,但是没办法,皇命如山,也正是因为这样,梁丘公才会叫小儿子梁丘敬回避这种残酷的事,带着东军去追击太平军初代主帅薛仁。

而就当梁丘公与吕公正要离开时,忽然院落内堆积如山的尸体内传来几声断断续续的婴儿哭声,扒开上面一具女性尸体,梁丘公这才发现,有一位妇人死死将一名看起来只有一两岁大的女婴抱在怀中,尽管这位妇人早已断气。

[怎么办?]

吕公用眼神询问着梁丘公。

“……”梁丘公默然将那名女婴抱起,抹去她脸上的血污,用商量般的口吻,低声说道,“能挡我大军数月,公羊沛亦算是难得豪杰,断其子嗣,赶尽杀绝,实在有损阴德,到此为之如何,公博?——一个女婴而已……”

吕公点了点头,继而皱眉说道,“伯轩打算如何安置这孩子?”

“来时,敬儿的妻媳已怀有身孕,就叫这孩子与我尚未降生的孙子或者孙女做个伴吧,你也知道,我梁丘家人丁不旺,府上冷清地很……”

“这样……”

事后,梁丘公与吕公很有默契地在天子李暨的面前隐瞒了那个女婴的事,事后查证,那名女婴正是公羊沛一名小妾所生。

而当时,前方芜湖一带又传来了梁丘公的小儿子梁丘敬毙命的消息,使得天子李暨大为悲痛,心中更恨太平军与南唐,在金陵再次展开一番屠杀,但凡是家中供奉着南唐皇帝刘氏灵位的,不问缘由,一概杀死,直到丞相胤公得知此事后实在看不下去,连同梁丘公、吕公等多位大将,这才请得天子李暨停止屠杀,可即便如此,当时的金陵也依然已是十室九空。

不过也正是因为当时天子李暨的仇恨因为东镇侯梁丘敬的死而转嫁到了城内心向南唐、心向太平军的百姓身上,淡忘了公羊一脉,这才使得那名女婴逃过了一劫。

两个月后,梁丘公将那名女婴带回了冀京东公府,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只说是路边捡到的孤儿,并给那个女婴起了一个让日后其夫君感到有些无语的名字,伊伊。

时隔不久,东镇侯的妻子难产去世,但亦给梁丘家添了一位继承血脉的后嗣,美中不足的是,诞下的是一名女婴。

而当时,梁丘公的嫡孙梁丘皓,即便是日后谢安称呼为大舅哥的大豪杰陈蓦,已因为假死被葬入了梁丘家的祖坟。

两个儿子相继因为家门绝技暴毙,儿媳们有的难产而死,有的因为自己夫君暴毙郁郁而终,嫡孙亦[死]去,孙辈唯一剩下的血脉,却又是一名女婴……

眼望着传承数百年的梁丘家衰败到这等地步,梁丘公的心凉了,才不过四旬的他,头发上已出现了根根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