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药寮(第9/10页)

桑乔看到儿子那副高兴得几乎发狂的样子,抓着猎枪,两眼顿时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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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猎后大约一个星期,纸月走进桑桑家的院子。桑桑不在家。纸月把一个布包包交给桑桑母亲:“师娘,等桑桑回来,交给桑桑。”

桑桑的母亲打开布包,露出一个书包来。那书包上还绣了一朵好看的红莲。那红莲仿佛在活生生地开放着。

“书包是我妈做的,可结实了,能用很多年很多年。”纸月把“很多年很多年”重重地说着。

桑桑的母亲明白纸月的心意,心一热,眼角上就滚下泪珠来。她把纸月轻轻拢到怀里。桑桑的母亲最喜欢的女孩儿就是纸月。

纸月走了。但走出门时,她转过头来,又深情地看了一眼桑桑的母亲,并朝桑桑的母亲摇了摇手,然后才离去。

从外面回来的桑桑,在路上遇见了纸月。

桑桑永远改不了害羞的毛病。他低着头站在那儿。

纸月却一直看着桑桑。

当桑桑终于抬起头来时,他看到纸月不知为什么两眼汪满了泪水。

纸月走了。

桑桑觉得纸月有点异样,但他说不清楚她究竟是为什么。

第二天,纸月没有来上学。第三天、第四天,纸月仍然没有来上学。

第四天晚上,桑桑听到消息:纸月失踪了,与她同时失踪的还有浸月寺的慧思和尚。

不知为什么,桑桑听到这个消息时,并不感到事情有多么蹊跷。

板仓地方上的人,似乎也不觉得事情有多么蹊跷。他们居然根本就没有想到要把这件事报告给上头,仿佛有一对父女,偶然地到板仓住了一些日子,现在不想再住了,终于回故乡去了。

过了些日子,桑桑对母亲说出去玩一会儿,却独自一人走到了浸月寺。

寺门关着。四周空无一人,只有寺庙的风铃,在风中寂寞地响着。

桑桑坐在台阶上,望着那条穿过林子的幽静小道。他想象着纸月独自一人走到寺庙来的样子。不知为什么,他在心里认定了,纸月是常常从这条小道上走进寺院的。那时,她心中定是欢欢喜喜的。

桑桑陷入了困惑与茫然。人间的事情实在太多,又实在太奇妙。有些他能懂,而有些他不能懂。不懂的也许永远也搞不懂了。他觉得很遗憾。近半年时间里发生的事情,似乎又尤其多,尤其出人意料。现在,纸月又突然地离去了。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在这一串串轻松与沉重、欢乐与苦涩、希望与失落相伴的遭遇中长大的。

他在台阶上坐了很久。有一阵子,他什么也不去想,就光听那寂寞的风铃声。

8

桑桑坚持上学,并背起纸月送给他的书包。他想远方的纸月会看到他背着这个书包上学的。他记着母亲转述给他的纸月的话——“很多年很多年”。他在心里暗暗争取着,绝不让纸月失望。

桑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刚强。

仲夏时节,传来一个消息,有人在江南的一座美丽的小城看到了纸月与慧思和尚。那小城本是慧思的故乡。他已还俗了。

也是在这一时节,油麻地来了一个外地的郎中。当有人向他说起桑桑的病后,他来到了油麻地小学。看了桑桑的病,他说:“我是看不了这个病,但我知道有一个人能看。他是看这个病的高手。”于是,留了那个高手的姓名与地址。

桑乔决定再带着桑桑去试一下。

那个地方已出了本省。父子俩日夜兼程,三天后才找到那个地方。那个高手已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他已不能站立,只是瘫坐在椅子上,脑袋稳不住似的直晃悠。他颤颤抖抖地摸了摸桑桑脖子上的肿块,说:“不过就是鼠疮。”

桑乔惟恐听错了:“您说是鼠疮?”

“鼠疮。”老人口授,让一个年轻姑娘开了处方,“把这药吃下去,一日都不能间断。七天后,这孩子若是尿出棕色的尿来,就说明药已有效应了。带孩子回去吧。”

桑乔凭他的直觉,从老人的风骨、气质和那番泰然处之的样子上,认定这一回真的遇上高手了。他向老人深深鞠了一躬,并让桑桑也深深鞠了一躬。

此后,一连几个月,桑桑有许多时间是在温幼菊的“药寮”里度过的。

温幼菊对桑桑的父母说:“我已熬了十多年的药,我知道药该怎么熬。让我来帮你们看着桑桑喝药吧。”她又去买了一只瓦罐,作为桑桑的药罐。

红泥小炉几乎整天燃烧着。

温幼菊轮番熬着桑桑的药和她自己的药,那间小屋整天往外飘着药香。

一张桌子,一头放了一张椅子。在一定的时刻,就会端上两只大碗,碗中装了几乎满满一下子熬好的中药。温幼菊坐一头,桑桑坐一头。未喝之前十几分钟,他们就各自坐好,守着自己的那一碗药,等它们凉下来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