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不见白头(第5/7页)

这里的植物总是比这里的人更给他惊喜。

去年,叶迦宁嫌饭厅采光不好,便找了人来小范围改建,将部分实墙换成了通透的玻璃材质,白日里光照充足,坐那儿喝碗豆汁都爽快。叶鲤宁这样想着,人便走进了餐厅,明清风格的中式餐桌一端,久未见面的叶伯宁从报纸上抬头。他还穿着早上打高尔夫球时的那套装束,一副绅士又儒雅的做派:“迦宁,老三回来了。”

背身打果汁的叶迦宁侧过脸:“来啦?刚要给你打电话呢。”

叶鲤宁从她手里接过一杯胡萝卜苹果汁,拉开椅子落座。那边叶伯宁也收了报纸,折了两道放在一旁。

“气色不太好。”他评价着。

叶鲤宁无语,只往他年逾四十却处处考究的大哥脸上扫了道正眼,开始喝鲜榨果汁。叶伯宁习惯了这样的对牛弹琴,并不觉得恼怒,拇指摩挲着腕处光可鉴人的表盘,说:“要是觉得累,就回家来。至少不需要为那点薪水卖命,也没必要为了争取个研究项目资金,就磨破嘴皮子。几……”

“几家公司高管位置任我选,若是想要你的,你一样让给我。”叶鲤宁接过他的话头,忍不住轻笑,只觉得对方十年如一的标配戏码实在滑稽。

“慢着,我有言在先,若是要我让位,我可不干。”叶迦宁拎着满满一扎饮品过来,倒了杯推给叶伯宁,附上扶不起的阿斗的口吻,“大哥你就别指望他了,他们这些学术工作者啊,向来不屑与咱们商人为伍。”

说完,她悄悄朝叶鲤宁眨了个眼。

叶伯宁正好有电话进来,于是他拾过手机,一哂:“也是,老三搞的那些高精尖,我这眼里只有钱的俗人,一贯看不懂。”

上门厨师仍在厨房里忙活,菜还没有齐整,三人便也不等,提筷先吃。叶鲤宁夹来只热腾腾的生煎咬开,皮酥馅嫩,芝麻与小葱喷香四溢,的确不错。他咀嚼着,将包子放到跟前的青花小碟上,问:“听说回北京前,你去了趟泉州。”

“管家说院子里那株刺桐树像是死了,让我过去看看,是不是考虑移掉重栽。”

“我妈的祖宅,你倒是上心。”

叶伯宁尝着刀工精细的扣三丝,谈吐间滴水不漏:“你和迦宁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应该的。”

每次一对话就刀光剑影,夹枪带棒,叶迦宁觉得头疼。最烦人的是,当事双方乐此不疲,从未休战。

“上任屋主的家庭情况你了解多少?”

“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三年前的事了,当时都没见他过问秋毫,叶伯宁疑惑地看了对桌人一眼,见其一副爱聊不聊的轻慢模样,不由讥笑,没遇到过这样有求于人的。事实上,当时绝大多数事情都是秘书在办,叶伯宁只在乎结果,时至今日,他连卖主姓甚名谁都忘了,琐事不太配占用他的记忆。

“我只记得屋主原先是当地一门大户人家的女儿,不过二十多年前就死了。后来一直住着的,是她的丈夫和两个孩子。”

“那家男主人是做什么的?”

叶伯宁慢条斯理地回忆,脸上没什么表情:“听说是个缉毒警,犯了事又丢了命,闹挺大。”

叶鲤宁心头一凛,不知怎么的,脑内迅速滑过在壮族人餐馆吃夜宵那晚,电视节目里播放的缉毒实录。他当时还说,那是一项危险的职业,她应他,对啊,挺危险的。

“犯什么事?”

“不清楚,左不过违法乱纪,为利亡身。”

“啧啧,怪可怜的。”旁听的叶迦宁随口问,“那后来宅子的买卖,你是和他们家孩子谈的?”

大哥出面买回母亲祖上旧居那会儿,叶迦宁在香港忙着照顾病中的父亲,全程无参与,未过问。据她所知,连叶鲤宁也只是在双方达成协议后,象征性地去过一趟罢了。个中始末,估计亦不清楚。

那沪菜师傅端出几味佳肴,将老八样上了个齐整。叶伯宁搁下筷子,风度有礼地盛赞对方厨艺精湛。师傅被夸得眉开眼笑,喜滋滋地去准备葱油拌面。叶伯宁不急于重新执筷,戴表的那只手落在桌上,五指轻敲:“对,那家女儿,挺漂亮的姑娘,比她顽固不化的父亲好对付多了。”

“哦?”叶鲤宁口气淡淡的,眼底却蕴着冷光。

叶伯宁视野锐利,失笑道:“你想什么呢?我是正经商人。”

那座红砖大厝的初任主人,本不姓魏,而是京城叶家已故原配、叶迦宁与叶鲤宁生母的祖宅。当初叶伯宁动了回购的念头后,先后遣了秘书去了几趟泉州展开协商。但彼时的户主倪和平根本无意出让,态度坚决地表示免谈。秘书多次无功而返后,叶伯宁便亲自出面。

结果亦然。

然而再次从秘书处得到消息,却是户主的死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叶伯宁曾吃惊地怜悯,这或许就是上天蹊跷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