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缚归(第2/5页)

昭碧霞一眼便看到他。在一群浊气逼人的赌徒里,仓云一手高举着酒壶,另一手攥着两串鬼脸钱,两眼通红地看着赌头。

那赌头将三枚木骰扔进竹筒,摇得哗哗乱响。众赌徒在一片酒气中疯狂叫喊:“快开!快开!”

她自出生即平顺,这已是她目睹过的最肮脏的场面。她怔怔地看着,那些赌徒的赤膊热气与酒气、仓云此时苍白的脸与血红的眼,恍惚成一片。她无法相信这是她曾经深爱过、拥抱过的情人,一时心如坠冰窖,不觉潸然泪下。

“大,大,大!”

仓云将两串鬼脸钱拍在其中一格,嘶声大喊。

赌头将手中竹筒飞速摇晃,抬手高高一扬,随即猛然砸下。整个赌场鸦雀无声,气氛紧张到令人窒息。

静止片刻,赌头迅猛抬手——

“一、二、二,五点小。”赌室内吼声轰然炸开,有人欢呼,有人叫骂,仓云脸扭曲成一团,趁乱悄悄伸手,将自己押注那钱往另一边移去。

“仓公子,这多不体面!”一只粗蛮大手压下来,阴沉的声音响起。

“我……我押的本就是小。”仓云涎脸谄笑道。

“各行有各行的规矩,仓公子初来也是要脸面之人,如今才几日,已变得这副德行。”赌头话音未落,已有两名壮汉走来。仓云见状不妙,抓起钱扭头便跑。然而不出两步,便被那两人一把拎了回来。

“放下钱!然后滚!日后不许再来。”赌头冷冷道。一众赌客交头接耳,仓云紧紧攥着钱,不知所措。

“仓云——”

昭碧霞凄厉一声,叫得声干气咽,众人皆心中一悚,连那壮汉也不觉松手。仓云回头一看,瞬时脸色赤红,低头便往外走。昭碧霞先一把夺过他那钱串扔向赌台,转身见仓云已闪身,从她身边掠过,一步一跛地逃开。

“仓云!”昭碧霞惊叫道。她起初惊愤仓云沦为一介赌徒,心中只是愤懑叹他不争,这时忽见那残腿,才觉心痛万分。昭碧霞几步追过去拉住他,声泪俱下道:“云哥,你先别走,你的腿怎么了?”

仓云抬头直直看她,自嘲一笑:“多日不见,小姐别来无恙?”

“云哥……”昭碧霞泣道,“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仓云轻哼一声,冷冷道:“不过为昭家小姐的任性付出一点代价,仓云无憾。”说罢转身要走。

采薇急道:“仓云公子,小姐当真不知情。”

仓云转身似笑非笑地问道:“哦,若是这样,小姐你今日还愿和我走吗?”

昭碧霞一怔,泪眼望向他。面前这男子曾是她此生最想厮守的人,今日因她而落魄,她有何理由弃他不顾,况且,她知道自己还爱着他。

“云哥,你莫非忘了:‘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我愿和你走,但你难道就此沉沦下去,忘了你那些壮志凌云的绮梦?”

昭碧霞的声音静如微风吹动琴弦,仓云的心底深深一震,嘴角抽动。他不想这名门千金竟如此重情,然而想到自己这落魄残身,只惨惨一笑道:“如今的仓云,已担不起小姐的深情。”

“云哥,过几日便是文学侍从擢选。你过去如此渴望考取功名,为何不能再做一搏?若是考中,我必去求爹答应我们的婚事。云哥曾口口声声说‘我心匪石’,可还作数?”昭碧霞泪眼婆娑,楚楚看向他。

仓云怔怔一时,忽然膝下一软,蹲地掩面而泣。

昭碧霞回到府中便想与父亲交涉种种,心中不免烦恼,从来名门府邸的爱情,都不是一句“我心匪石”便可被成全。然而昭碧霞今日之烦恼,比起其父昭和之烦恼,则不足为道。

今日上朝,起始便氛围诡异。钦天监宋昆奏道:“大王,臣观天象,今年恐有大雨将至,臣奏请加固堤坝,以防洪水。”

这本是寻常奏本。历朝皆有负责天象之人,自上古起有重、黎、羲、和,夏有昆吾,商有巫咸,至战国后期,太史令管辖天文台,其下四十余人分别负责星象、太阳、风雨。

不想景颇突然奇腔怪调道:“宋大人之意,是说景某修的堤坝不足以应防水患?”

宋昆一愣,只得立即解释:“景大人,下官绝无此意。只是《周易》有云:‘君子以思患而预防之。’我大楚七百多年,亦是立于防患于未然。”

“杞人忧天!我大楚城池固若金汤,堤坝亦安如磐石!”景颇斥道。

宋昆见景颇邪火上身,却也只敢腹诽,施礼退去一边跽坐。楚王冷冷看向景颇,只见他缓步上前,深深一拜道:“大王,臣今日有本要奏。”

“何事?”楚王肃颜道。

“命案。”景颇垂首道。

“何人命案?”楚王一怔。

景颇却又一拜道:“微臣愚钝,尚有些法理不明,请大王恩准微臣先请教于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