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第6/7页)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顾世文夫妇。
他们老泪纵横,蹒跚地走上前去:“年年,你终是醒过来了。”
李羡鱼也泪盈于睫,哽咽着唤道:“母妃。”
顾清晓抬眸望着他们。
一双与李羡鱼相似的杏花眸里是少有的清澈。
她微微有些赧然地对顾世文夫妇抿唇一笑,小声道:“许是春夜留人,女儿睡得久了些。”
说着,她又转眸望向李羡鱼。
望向这名唤她母妃的少女。
顾清晓好脾气地弯眉道:“你是在与我玩笑吗——我还未出阁呢。”
“而且,你看起来与我差不多年岁。我又怎么能有你这样大的女儿。”
顾世文夫妇的喜悦之色凝在脸上。
李羡鱼握着领口的指尖收紧,语声渐有些慌乱:“母妃,我是昭昭。你不记得我了吗?
顾清晓却只是笑。
似是认定了她是在开一个并不有趣的玩笑。
在李羡鱼还想解释之前,她将月琴放下,微微低头,似是瞧见自己斗篷下还穿着的月白寝衣。
顾清晓一张白净的脸微微红了。
她将所有人都撵出去,紧紧地阖上了槅扇。
房内的月琴声不再响起。
廊下的春雨却仍未停歇。
绵延不绝的春雨声里,所有人都站在那座半旧的木制游廊上,看着眼前紧闭的雕花槅扇,神色皆不相同。
却谁也没有出声。
直至一盏茶后。
顾清晓换好了衣裳出来。
见廊上还有这许多人等着,这才有些讶然地轻声问道:“阿爹,阿娘,她们是谁呀?为什么都等在我的房外?”
顾世文夫妇不知该如何作答。
直至最后,还是顾世文颤抖着问:“年年,你可还记得,今夕是何年啊?”
顾清晓从善如流地答道:“女儿记得。今年是承鼎三年。今日是二月十二。”
她说得如此认真。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今年是承鼎二十四年。
距离她口中的承鼎三年,已过去足足二十一年。
可她,却还停留在自己及笄那年。
去赴花朝节的那一日。
*
李羡鱼在顾府里停留了整整三日。
她每日都会去顾清晓的闺房,努力与她说些曾经所发生过的事情。
可顾清晓却始终没能再想起李羡鱼来。
她的时间似乎不再流逝,永远地停留在花朝节的那一日。
而李羡鱼,却到了不得不启程回京的时候。
第三日的黄昏。
春雨初停。
李羡鱼换上她最好看的织金红裙去顾清晓的闺房里寻她。
叩门后,槅扇被她轻轻推开。
春光错漏而入。
李羡鱼看见顾清晓正坐在妆台前,对着一面海葡萄纹的铜镜为自己梳妆。
她身上繁复的宫装不知何时已经换下。
宫娥们盘好的高髻也被打散。
取而代之的,是色泽明媚的鹅黄罗裙,与灵动活泼的少女发髻。
此时,她正轻轻抿开侍女们新买的唇脂。
面上的神情喜悦中带着些羞赧,如情窦初开的少女。
她羞怯地去问站在身后,曾经在年幼时照顾过她的陶嬷嬷:“明日便是花朝节,霍家的小将军邀我去赏灯。”
“嬷嬷你说,我要穿什么样的衣裳去,会更好看些?”
李羡鱼眼眶微红。
她装作被春日柳絮迷了眼睛的模样,低头拿帕子拭去眼角的水痕,在顾清晓身旁的小木凳上坐下身来。
从她旧日里的衣箱里,挑出一件海棠红的石榴裙递给她,语声很轻地对她道:“你穿这件,一定好看。”
顾清晓轻望向她。
许是觉得她并无什么恶意,便抿唇轻笑了笑,从她手里将石榴裙接了过去。
她起身走到绣着金铃花的屏风后,轻手轻脚地开始更衣。
李羡鱼坐在玫瑰椅上安静地等着。
直至顾清晓换好衣裙,再度从屏风后出来。
李羡鱼轻轻抬起眼来。
她看向眼前笑容明媚,作少女打扮的母妃,眼泪终是连串坠下。
刹那间,似光阴倒转而去。
回到二十一年前的花朝节。
正当韶华的顾家嫡女晚妆初成,想瞒着嬷嬷,从角门里偷偷溜出府去。
到花朝节上,见她的心上人。
顾清晓也在望着她,像是并不明白她为何要落泪。
她亲手给李羡鱼递了方帕子,语声柔和地问:“对了,你是哪家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李羡鱼弯起那双与她相似的杏花眸,带着朦朦泪意对她展眉,嫣然而笑。
“我也是顾家的姑娘。你唤我一声昭昭便好。”
顾清晓看着李羡鱼与自己有几分的容貌。
似乎是相信了她的话,真的以为她是顾家的哪一房远亲。
她拿团扇支着下颌,有些轻赧地对李羡鱼道:“可是,我很快便要出门去了。今日大抵是不能与你多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