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个人十年经济发展计划(第5/6页)
接着,李晓悦又给自己找了最后一条退路,就是回老家。父母给她在县城留了套六十平的小房,目前她租出去了。县城租不上价,一年也就几千块钱。如果在北京混不下去,她带着半生微薄积蓄,回县城,能不能用退休金度过下半生呢?那个连大商场和电影院都没有、满大街只有德克士和麦肯基的地方,能安放自己北漂半辈子的心吗?
李晓悦皱了皱眉头,又想象了一下那隽为她规划的人生:首先进入大公司,努力拼到骨干和管理岗位。她不是没有机会去大公司,有几个相好的前同事在不错的公司当领导,可以问问他们。可旋即她又忆起当年为何离开大公司,她曾经在一家4A公司待过一年,当媒介,收入高,福利好,领导也很赏识她。但是一个项目接一个项目,加班太疯狂了。她浑身长满湿疹,反复发作,久治不愈,医生说就是精神太紧张所致。有一次连续加班半个月,大家晚上十点下班,快到家的时候,领导给李晓悦打了个电话,让她折回去加班。李晓悦终于崩溃了,勃然大怒,电话里直接辞职。第二天去公司走离职流程时同事跟李晓悦说,所有人都接到回去的电话了。她在路边哭了十分钟,但还是回去了。所有人平时聊天都在叫苦,但只有李晓悦真的辞职了。同事的口气不知道是奚落还是敬佩。
李晓悦回忆到这里,那曾经令她痛苦万分的湿疹仿佛又布满后背,颗颗灼灼刺痛。一股愤懑直蹿心头,她果断掐断想象。加班,滚您的蛋!如果她因此失业,无怨无悔。中年人没有年轻人扛造,廉价劳动力,人口红利,第一个发明这些说法的人就该拉出去枪毙。人就是人,不应该扛造,不应该廉价,更不是什么红利。扛造的都是牲口,牲口都不能往死里用,都得留点喘息的时间,喂把吃的呢。一群混账王八蛋玩意儿,公然违反劳动法,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大谈奋斗,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晓悦与那隽没有再深谈。那隽又回到公司加班,那个软件的漏洞终于被彻底修复了。最关键的解决方案不是那隽提出的,是新来不久的一个程序员。那隽心里酸溜溜的,却也只能认。
这天,李晓悦和老那在一个活动现场干活儿。他们的工作室终于开张了,帮老那朋友的母亲承办六十九大寿的寿宴。算下来,利润有八千块钱,而且不用开票。两人都非常高兴,虽然算不得什么正经的公关活动,不过想一想,承办寿宴,和承办年会,甚至承办快消品路演,又有什么区别呢?两人正在寿宴现场忙碌着,李晓悦手机响了,一看是个不认识的手机号。她以为是广告骚扰,就按掉。一会儿那电话又打进来了,现场吵吵闹闹,她接通,那头说话有点听不清,问她是不是叫李晓悦,他是那隽公司的人力,那隽出事了,让她马上来公司一趟。李晓悦吓了一大跳,问出什么事。对方说一言难尽,电话讲不清,还是赶紧来吧。
挂了电话后李晓悦跟老那说,老那也觉得事态严重,让她赶紧走,现场有搭建公司的人和他一起盯着就行。李晓悦匆匆打了个车往那隽公司赶去。
到了才知道,原来那隽在公司上厕所,由于坐满了十五分钟没有及时出来,电子屏的提醒闹钟突然铃声大作。他脑子嗡地一声断了电,眼前瞬间漆黑一片,倒在地上抽搐,久久出不来。外面洗手池的人听得扑通一声,又见他没出来,觉得不对劲,赶紧叫人破门而入,才把他救出来。
李晓悦赶到人力总监办公室的时候,那隽正坐在沙发上,抱着垫子。虽然脸色仍不太好,不过李晓悦知道他最痛苦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人力总监和颜悦色,要李晓悦带他去检查。
那隽道:“徐总,我身体没有大问题,只不过是最近消化有点不好,上厕所的时间久了一点而已。你看我现在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他站起身,做作地转了个圈。
人力总监笑了笑:“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休息一阵。”李晓悦要带那隽走,他仍坚持说自己没事。
人力总监为难道:“那隽,我实在不想把话说得太直接······我们查了一下监控,昨天你去了三趟地下停车场,每次在你的车里待了至少十五分钟。”那隽顿时脸色惨白。
人力总监同情道:“身体才是第一位的,工作是为了生活,而不是生活为了工作。你近来工作状态一直不好,考评已经有两次不合格。”
那隽的脸色又转成死灰色。
“我想和你的健康有很大关系。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
李晓悦开着车把那隽带去医院检查,诊断是惊恐症和抑郁症都加重了。李晓悦开了药,开着车回家。一路那隽沉默,李晓悦心里也不好受,他这个病很明显不再适合这份高压的工作。他做了A计划B计划,但没有想到还有C计划,那就是他的身体在三十二岁这一年,就扛不住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