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花朝(第21/22页)
柳承锋无限怅然地望着那渐渐驰远的两人,阿萤还是相信他的,他在心里思量,说不出是苦是甜。其实,她并不是相信他,只是豪赌而已,她赌他不愿意与她做杀父仇人,她赌他还希望有朝一日,能与她相见,其实,她还是赌对了啊,她就是这样笃定。他心里无限酸楚,他这一生,全盘皆错,也全盘皆输,因为他确实不愿意做她的杀父仇人,他确实还希冀着有朝一日,可以再次相见。
江风猎猎,片刻后下起雨来,两岸的一切都被笼罩在这绵绵的春雨中,他恍惚地举起手来,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红色的喜服。
杏花都已经落尽,哪怕他令人用丝帛做了花朵再粘上去,粘出了一整棵花树,那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阿萤与李嶷快马驰回府中,桃子早已经与范医正一起,悉心替崔倚诊脉,只是这毒十分诡奇,两人商议了半晌,也不敢说有把握如何解毒。等阿萤拿回来柳承锋给的解药,桃子与范医正又想试一试那解药,但只一颗,也无从下手,最后还是阿萤拍板,说道:“给阿爹吃。”
桃子一咬牙一跺脚,撬开崔倚的牙关,拿了一盏清水,就将那丸药给崔倚灌下去。
众人提心吊胆,都守在榻前,过了大半个时辰,崔倚真的幽幽醒转了,他慢慢睁开眼睛,只见众人都围在自己面前,尤其阿萤,两只眼睛里满是殷切,他勉力伸手,阿萤忙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轻唤了声:“阿爹……”
他转动眼珠,看到了李嶷,含糊地说了一句什么,阿萤忙将耳朵贴上去,只听他说的是:“秦王……是不是……欺负你了……”
阿萤忙道:“才没有!”
崔倚闭了闭眼睛,力气似乎更足了些,说话也渐渐有了中气:“那你为什么一副要哭的样子?”
阿萤想笑,但心里直发酸,捧着崔倚的手,说道:“他才不敢欺负我,他若是敢,阿爹再拿鞭子,抽他一顿!”
崔倚在桃子和范医正的精心调养之下,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又过了数日,崔倚终于康复如常,便在都护府中,大宴同袍。等所有将军都到了,崔倚神采奕奕,牵着阿萤的手,一起站在了诸人面前。
崔倚道:“昔日朝中以我无子,非要另赐我一位夫人。我与拙荆鹣鲽情深,所以生得这个女儿后,不愿朝中再赐婚,便上奏说生了个儿子,并给她取名崔琳。后来朝中时局变幻,就一直没有对诸同袍直言相告,崔琳其实是我的独女。”
这些话,程瑙其实那日已经说过一遍了,但由崔倚亲口对着众人说出来,分量自又不同,众人对望一眼,也明白崔倚今日为何携着女儿,宴请诸人。当下程瑙已经上前一步,叉手对阿萤行军礼,说道:“大小姐托名何校尉,在军中行走,所立功勋是我们都知道的,也是亲眼看见的,往后大小姐就是我程瑙的少主,我必视大小姐与节度使一般无二!”
诸将轰然附和,纷纷上前行礼,他们之前就知道何校尉足智多谋,公子的许多战略都是她从旁协助,心里其实是十分钦佩的。节度使虽然没有儿子,但有这样一个女儿,又与儿子何异?
当下众人开怀畅饮不提。
酒至半酣,阿萤却忽然发现少了一个人,她便也离席出来,四下一望,从檐角攀上屋顶,果然李嶷正坐在屋顶喝酒。
她笑道:“你为何在这里?”
他说道:“这里高啊,看得清楚,也听得清楚。”
她不由得一怔,只听敞开的厅堂里,传来众人饮宴欢笑,说话声,果然听得清清楚楚。只听一个极豪气的声音,似是张?,正在高声说话:“真是没想到,公子竟然不是节度使的儿子,校尉却是节度使的女儿,这可真是……比话本还有意思呢!说实话,我被镇西军的人俘了去,他们把揭硕人的箭镞拿出来,告诉我定胜军中有揭硕奸细的时候,我差点跳起来,要跟镇西军拼命!我可真没想到,咱们定胜军会有揭硕的奸细,这怎么可能,一定是镇西军想要诬陷咱们……给咱们泼脏水,可是后来小裴将军又亲自带着我,走到战场上细看,我翻来覆去,又想到我冲到公子身边之后的情形,说实话,那会儿我真有点不想活了……我真不愿意相信公子会和揭硕有什么勾结,咱们定胜军,不就是生来要跟揭硕打仗的吗?如果节度使的儿子,都是揭硕的奸细了,那我们这仗还怎么打?这不是被人从后头刺了一刀?不,当时我那心里,比千刀万剐还难受呐。”
屋子里忽然静下来,过了片刻之后,方才有个声音问道:“所以你才回来问公子?”
“对!”张?高声说:“我说我要回来亲口问一问公子,小裴将军给我出主意来着,叫我怎么问,还说会派人来帮我,最后派了一队人,穿着咱们定胜军的衣服,送我回来,还去帮我将崔璃的尸身找出来。我可真没想到,派的这队人里头,竟然有秦王。嘿,说起来,被镇西军捉了俘虏,可真丢脸,但是被秦王殿下亲自护送回来,似乎又找回点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