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大寒(第9/18页)
但是昆德殿里里外外,悬挂着喜帐喜花,处处洋溢着喜气,因为东宫迎来新的女主人,皇后还特意替太子妃挑选了一些奴仆,大多是机灵的内官与聪明得用的女官,一对新人被引到昆德殿中坐下,这是洞房花烛夜里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环,称之为坐帐。
好容易等这一节也完成,才终告一天婚仪的结束。本来太子大婚是需要三天时间的,但礼部受了太子的严令,一切从简,于是把所有实在不能简省的礼仪都排在了一天,从早到晚,满满当当。
女官替崔琳卸去了簪环,也脱掉了最外面的一层翟衣,那是太子妃的礼服,拖裾就有丈许,极是行动不便,太子也脱掉了冕服,摘了冠,女官还想侍奉崔琳卸妆沐浴,被她摇头阻止,太子已经出言道:“都下去吧。”为首的女官应了声“是”,所有的人就跟着一起,躬身退出了昆德殿,并带上了殿门。
几乎在殿门阖上的那一瞬间,崔琳立时就掷掉了障面的喜扇,从衣袍下拔出长剑,向李嶷刺去,也几乎是同时,李嶷拔出佩剑,挡住她这一刺。两人瞬间过了七八招,崔琳每一剑剑芒吞吐,都直刺要害,李嶷剑术比她高明许多,只不过片刻,李嶷已经一剑指住了她的咽喉。
她不住冷笑,被描画精致的眼角里噙着一抹恨意:“有本事你杀了我!”
他说道:“我答应过你三次相让,这是第一次。”
“我不用你让。”她又重复了一遍,“有本事你杀了我。”
李嶷将剑插回鞘中,自顾自从床上抱了一床被子,铺到地上,和衣躺下,将被子折起来一半盖住自己,背对着床,就那样睡下了。
她怔怔地看了片刻,也收起剑,和衣在床上躺下,翻过身,背对着地上的他。
殿中的红烛,一滴滴,缓缓滴落着烛泪。
她躺在床上,这床围三面都是绣花的帐幔,还有一面她也懒得去放下来。她躺着一动不动,睁着眼睛,看着床顶上方的绣花,因为办喜事,这里都是喜气洋洋的,浓艳重彩,花也绣得繁复,里面还用了金线,也不知道绣了几十几百种花样,她睁大了眼睛,看了好久好久,毫无睡意。
她知道李嶷也没有睡着,他的呼吸声一直很浅,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却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她在想从前的他们。真好啊,那时候,美好得就像前世一般,又像是一个梦。现在梦醒了,什么都没有了。
不知何时,窗纱终于透出一缕鱼肚白,地上躺着的李嶷忽然起身,也不言语,把外裳都解开扔在一旁,拿着被子就上床睡下了,崔琳本来就醒着,听着他上床的动静,也一动未动,幸好这张床甚是阔大,既使睡了两个人,中间亦隔着老远。
又过了片刻,殿宇外有了宫人们轻轻的走动声,旋即,便有人在殿门外恭声唤了两声“殿下”,只因今日一早,太子与太子妃理应入宫去拜见皇帝及皇后,所以女官早早便来提醒。
李嶷素来耳聪目慧,何况压根也没睡着,当即就答应了一声,殿门被打开,宫娥们鱼贯而入,捧着洗漱所用的诸物。李嶷匆匆盥洗,又到后殿去更衣,崔琳则比他要繁复很多,今日太子妃可算是新妇拜见舅姑,故而还是按品秩的大妆,足足又是一个多时辰,等她梳妆好,李嶷这才同她一起出东宫。
仍旧是他骑马,她乘辇,到了南薰殿外,皇后早早就命人迎了出来,皇帝纵然有万般的不满,想起皇后的劝说,还是在脸上装出了三分和气,并两分笑意。等崔琳行完了拜礼,皇帝与皇后又赐下些东西,不外乎衣裳、首饰、用器等。
皇后笑道:“太子妃是新妇,宫中多有规矩,东宫里事务也甚是繁琐,我身边的赵女使,颇为得力,便将她赐予东宫,服侍太子妃。”
说着,赵女使便上前,对崔琳与李嶷行礼。
崔琳倒是客客气气,只说道:“多谢母后体恤。”反倒是李嶷道:“母后,东宫里人多得很,服侍太子妃的女官、宫女,林林总总,不下百十人。既然是母后身边得力的人,何必要赐出来,还是留在母后身边吧。”
皇后笑道:“你们男人,哪里懂得做新妇的难处,若没有一个得力的女官帮衬,不知道要多费多少力气和心思。既给了太子妃,太子便不要推辞吧。”
李嶷只得应了声“是”。
等到从南薰殿中出来,赵女使已和东宫的人一起,恭恭敬敬站在车辇前,等待太子妃上辇。李嶷见崔琳径直朝车辇走去,叫了一声:“阿萤。”
她恍若未闻,还是身边侍女提醒,方才停步,转过头来看着他。身边簇拥的都是人,李嶷忍了一忍,挥手斥退:“你们就留在这里,我有话跟太子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