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曲 夜深忽梦少年事(第20/20页)

窗外的雨又开始落,点点滴滴,被风卷着带入每一张沿窗的餐桌。她盯着手臂上一点一点多出来的雨,竟细微索然得如同无动于衷的眼泪。

她说,慢悠悠地将目光移到窗外,和着雨声说:“阮先生,再这样下去,我怕有一天,我会恨你。”

他手握的酒杯突然跌到了餐桌上,某种恐慌以灭顶的姿态重重击入他心口。

女子的目光飘忽得再也落不到他脸上,唇角那抹仿佛快要消失的笑,却始终是存在的。她说:“阮先生,”好轻好温存地再唤他阮先生,然后,说:“我们离婚吧。”

这彻夜的温存,这相携着在一个又一个巴士站辗转,这平淡温馨得如同每一对世俗爱侣的夜,他陪着她走,一路走,可原来,原来是为了要走到这一个结局。

“恩静……”他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是料得到她会闹的,可怎么也没想到,竟会闹到这样的地步。

恩静却像是没看到他错愕的表情,只自顾地说:“新婚那夜你对我说,恩静,我不爱你,并不代表我不会爱护你。阮先生,你做得这样好,真的,做得好好。”

“这么多年了,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你什么都给我最好的,可是,可是……一定是我太贪心了。

“太贪心了,竟贪心得一直企望着吃喝穿用之外的另一些东西。

“明明你和我,注定不会如世间其他的夫妇啊。”

明明有那么多的情感,那么多对夫妻,恒河沙数中却偏偏出现一对他与她,在无数投桃报李的俗世关系中,十余年来,恒久上演着我赠你琼浆,你还我泪光。

她细细索索地说,和着酒,和着雨,将这漫漫十余年里的爱恋一句一句道出。

“可是我啊,都是我啊,明明到了这个年纪,竟还抱有不现实的幻想。是我太蠢钝了,对不对?

“所以,阮先生……再见吧。”

她拿起包,款款起身前再望一眼这十余年来都蚀入她心骨的男子。

她与他的距离,看似亲密欢喜得如同眼前的这一桌闽南菜:甜粿,清蒸鱼,佛跳墙,代表着夫妻甜蜜,福寿双全。

可那最终的双全,早已经走不到。

走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