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第5/7页)

余光两侧的蒹葭丛骤然高出视线,胤奚眼底映入苍寒青天的影,再瞬顷起身,接住阮伏鲸回手攫来的回马枪。

“你想以快打快,”阮伏鲸虎躯腾挪,在过招的间隙说,“便要放弃一部分防守。只要被褚啸崖击中一次,便是无以为继的重创。”

胤奚承认,“我曾以为他擅排兵阵战,单打独斗也许有隙可乘。但宫宴上与他交过一回手,才知他的反应速度与爆发力很可怖。”

那次短暂交锋,是褚啸崖对胤奚的单方面压制。

胤奚鼻腔白气呵吐,鸾君刀几度被他挥出残虹。在与阮伏鲸培养默契的练招中,他思索着:“马下槊制其动,短兵刃取其节,他不是神,总会有破绽。”

胤奚并未狂妄到想凭单打独斗胜过褚啸崖,所以在褚盘绕道转回北府后,等待褚啸崖的日子里,他一直与阮世兄互相喂招,寻求默契。

他带出来的人手与阮伏鲸的亲兵合阵,同样操练不闲。

但即便如此临阵磨枪,谁也无十足把握,一定留得下褚啸崖。

两人歇手,阮伏鲸额角淌汗,接住胤奚抛来的帕子。阮伏鲸嫌弃地看着帕子边角绣的昙花纹,揉巴揉巴,仰头灌了一口酒:“你的刀还是轻。”

不是胤奚的刀轻,是像阮伏鲸与褚啸崖这般虎背熊腰,天生适合战场的体格,太壮硕太厚重了。

胤奚之所以是胤奚,便因为他轻灵飘逸,有祖遂说的四两拨千斤的灵。

这也是他能在防备心分外深重的谢澜安面前,还能步步攻略她心防的原因——他看上去没有外泄的侵略感,撒娇扮乖,手到擒来,让谢澜安感受不到威胁。

但是他绝不软弱。

阮伏鲸见胤奚久久不说话,以为自己打击到了他。也许是死战在即,阮伏鲸罕有地说起心里话:“我年少时见表妹被大司马觊觎,暗下过誓言,有朝一日,要取他而代之。但我其实也……”

胤奚忽然抬手。

阮伏鲸侧耳,确定自己听见了远处逼近的马蹄声。

两个人对视一眼,来了。

“多想无益。”胤奚扬起一根手指,身后行营的队伍迅速集结列阵。他忽然痞色一笑,露出洁白的璨齿,“就一件事,咱们得把他留下啊,阮大将军。”

·

刀戈的锵鸣撕裂天地,冲近皇帝的耳朵里,金枝上的烛光像鬼影在帷帐间摇曳。

“……皇伯父呢?”

“禀陛下,骁骑卫已攻入端门,未见援军!”御林军披着被刀划裂的带血铠甲,奔入紫宸宫报。

陈勍沉默。

过去这么多天,会稽王未动,其他藩王也无动作,除非这些皇亲都不约而同背叛了陈氏,否则便是消息走漏了,他们未收到诏书。

他的求援被谢澜安截下了。

陈勍眼里的最后一点光熄灭。“还能撑多久?”

那名军士犹豫了一下,蓦地以军礼跪地:“为陛下效死。”

没有胜算,只剩死战。被陈勍接到偏殿的皇儿仿佛预感到与生母离别,命运未卜,声嘶力竭地啼哭不停,彧良在墀座旁跟着抹眼泪。

下午的时候,永宁宫来人说绾纪娘娘不好了,没过多久,宫外的禁军就打进来,一切仿佛都在预示着,大玄天子已经走到穷途末路。

彧良抽抽噎噎地跪下:“陛下,不如就照太后娘娘的意思,您向谢大人……”

“朕召平北侯那日,御前是谁当值?”陈勍突然问了这么无关痛痒的一句。

彧良一噎,现下已是四面楚歌,生死眉睫,再追究这细枝末节又有什么意义?

但他自陈勍出世以来便在旁殷殷服侍,从未违逆过主子,故仔细想了想:“那日是奴才和小韦子在跟前伺候的,还有,还有便是楚侍郎。”

楚清鸢。陈勍想了起来,这人有一副好口才和一身傲骨,那日他还杖责了他一顿。

须臾之间,陈勍被莫大的荒唐击中,他啼笑皆非地扯动嘴角:“他还在宫里吗?”

“陛下,臣在。”回答陈勍的,是另一道自偏厦传出的清沉嗓音。

一道清癯的身影转过飘转的帷帐,稳行在墁砖地上,至墀下掀衣而跪。

自从宫门封锁,禁行出入,楚清鸢便同皇帝一道被困在了这深宫。

陈勍投下深重的目光,恨恨望着他这位“好臣子”。

从局势紧张以后,连郗歆都被他兄长拦在家中,避不入宫,平日那些拍着胸脯表忠的臣子,更是无一人出头发声。亏得陈勍先前见楚清鸢毅然伴驾,还感念他忠勇,后悔自己对他杖责过于严厉,没想到他还是看走了眼。

“是你,给谢澜安通风报信。”

禁军冲进云龙门,肖浪已经杀红了眼,对负隅顽抗的御林军高喊“弃械不杀!”那声音传到楚清鸢耳中,他平静地颔首:“臣是为陛下的万民着想,不愿见军阀乱国,生灵涂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