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2/6页)

他的那双手修长而有力,平时执笔批阅奏疏,不知有多少事关天下民生的大事从这双手下流过。

当他端碗舀汤的时候,动作娴熟而优雅,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施令窈垂下眼,故意避开了谢纵微投来的视线。

她心里有些乱。

的确,谢纵微对她好,愿意为她软下态度,施令窈心里属于谢纵微的那个角落仍会尖叫着浮出声浪。

被人强行镇压的湖面下,有几只小鱼悠哉游哉地摆动着尾巴游来游去,有微小的气泡噗的一声冒出,让湖面不再平静。

但她已经做了决定,她要开香粉铺子,要做自己喜欢的事。

她可以有一段崭新的人生。

那里面没有谢纵微,不会有,也不能有。

现在一时的心软,换来的会是什么?

施令窈低头,手里握着的瓷勺无意识地把碗里本就细如发丝的文思豆腐戳得稀烂。

……她才不要继续守活寡。

谢纵微一直注意着她的神情变化,见她眉心皱着,不太开心,不知怎得,心头重重一跳。

有不祥的预感漫上心头。

这顿团圆饭吃得表面一派祥和。

施令窈下定了决心,面对两个孩子,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愧疚——哪怕她知道,两个孩子都十分懂事,体贴她、支持她。

阴差阳错,她缺席了他们十年间的成长,之后,也不能给他们一个世俗意义上完整的家。

于是,谢均晏和谢均霆面对饭碗上被堆得遥遥欲晃的菜,受宠若惊。

“阿娘,您不用分心照顾我们,我们自己来就好。”

施令窈轻轻嗔了谢均晏一眼:“这哪里是分心。”

说完,她又催他快吃。

谢均晏感受着心底像是春日柳絮一样疯涨的愉快,笑着点了点头。

平时总是稳重端严的少年此时笑得眉眼弯弯,看起来有些单纯的傻气。

但是,很可爱!

施令窈慈爱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崽。

谢纵微一直沉默。

高高在上的花孔雀垂下了华丽的冠羽,无精打采地望着草丛里的某一点发呆。

直到施令窈让两个孩子去对面街的蜜饯铺子买几样甜果子,谢纵微心头蓦地一沉,预感成真,他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手里握着审判的刀,在此刻他只能沉默地挺直脖颈,等待着她的决定。

“……郎君。”在称呼上,施令窈犹豫了一会儿,叫‘夫君’?

不成,一开口就这样亲昵,她之后就没法继续往下说了。毕竟她做下的决定,不是与他欢欢喜喜再续前缘。

谁让他对‘你’这个称呼又不甚满意。

到这一步,施令窈不太想刺激他,在其他事上顺着他一点,也无不可。

思来想去,施令窈还是决定唤他‘郎君’,比孩子阿耶听起来顺耳些。

谢纵微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却克制着,没有落在她身上。

“我知道你此时很高兴,是因为我回来了,又不止是因为我。”

刚刚与他分别的那几个时辰,施令窈一直在想。谢纵微的种种异样,是因为什么?

鉴于她从前在谢纵微面前做了太多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她不敢把原因归咎在一个轻飘飘的‘爱’上面。

她思来想去,只能得出一个原因——谢纵微是真正的君子,见到昔日的妻子再度出现在他面前,那份责任感压着他,他当然不会坐视不理。

毕竟夫妻三载,他们也算是有过几段甜蜜时光。

施令窈语速放得有些慢,足以让谢纵微听出她的认真与严肃,像是一把钝钝的小刀,不紧不慢地在他心头那块反复溃烂、愈合的伤疤上磨来磨去。

慢刀子伤人,滋味不太好受。

谢纵微面无表情地继续听着。

“你重视的不是我这个人,是与你年少结发的妻子,是均晏和均霆的母亲。你此时的想法,大概也是因为你对我有一种不得不的责任感。”

施令窈说得很认真,那双大而圆的眼睛里装满了他。

但谢纵微觉得很空。

他想说,不是的,不是因为那些虚无缥缈的责任。

只需一个眼神便能牵扯他情绪,让他痛、让他辗转反侧、让他牵肠挂肚十年的人,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孩子们的母亲。

但她更是施令窈。

倘若不是她,前面那些身份又怎么会成立。

施令窈见他没有说话,只是脸色看着不太好——也是,听到从前的妻子显然是要与自己分道扬镳的话,谁的心情又会好呢?

她便接着往下说:“我没有骗你,我的确是阴差阳错,误打误撞地得了这场奇遇。我对十年前最后的记忆就是受惊的马,颠簸的马车,更多的,我便记不起来了。我像是坠入了一场很沉、很长的梦里,再一睁眼,我看到满树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