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二十三簇 初雪(第3/4页)
冠寒下意识地握住了自己的手,被踩住手掌的疼痛好似从那时传到了现在。
掌心痛,身体的每一寸皮肉也随之开始发痛发烂。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我恨那把琴,恨身上洗不掉的香气,恨南风馆富丽堂皇的一切。
“现在我也要恨你。”
冠寒说恨。
冠寒还没说过爱,就先笃定地说了恨。
这个时候,时易之才迟钝地意识到,原来那些动听的阮声、馥郁的香气、华美的衣袍……一切看起来美好的东西共同构成了广寒仙挥之不去的阴霾。
他活在一个完全颠倒的世界里,因此给得越多就越是抵触和胆怯。
然而时易之愚笨,事先没能读懂这些,塞给了冠寒太多自以为是的实际是伤害的爱。
他被恨也应该。
蓦地,时易之心中也有团火燃了起来,烧得他的血、他的皮肉、他的理智一起沸腾了。
任何话都没说,他很忽然地朝冠寒跑过去,用力地攥住了冠寒的手腕。
然后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刻带着人往马车的方向奔去。
什么得体、什么端方、什么体面,通通都不要了。
时易之变得任性自我、肆意妄为、冲动莽撞。
“时易之!”冠寒惊呼一声,被攥住的手挣扎了几下。
时易之紧了紧手,拉着人跑回官道后立刻让车夫卸了车厢,然后将冠寒半托半抱上没有马鞍的马背上,接着自己也翻身上了去。
“时易之你要做什么?!”
他仍旧不语,拉着缰绳甩着马鞭,立刻调转了方向。
冠寒刚开始还在说还在骂,但到了最后也跟着他一起沉默了,仿佛是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其实时易之也不明白自己的心,只是心底的冲动在催促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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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着冠寒回到了那间院子里,院子里幽暗寂静,灌入的冰冷海风在院中呜呜作响。
风很冷,他的身体很热。
房屋的门被用力推开,月竹离开之前点着的灯已经有些昏暗了。
时易之站在门口巡视了一圈,率先看到了被冠寒翻出来的衣物。
从湄洲出来后他为他添了不少,然而其中还是掺着许多从南风馆带出来的。
他顺手拿起了放在多宝格中的剪子,大步地走向衣物成堆的地方,不做纠结地对着那些衣物剪了下去。
布帛被一寸寸地撕裂,完整的衣袍一点点成了碎布,它们零零散散地坠在地上,成了一堆斑斓的碎屑。
“时易之……”
冠寒走到他的身边,轻喊了一声,好似有些无措、好似有些迷惘。
时易之抿着唇,将最后一件衣袍撕开后,丢下了手中的剪子,转而去翻出放在妆奁当中的首饰。
冠寒也再次跟了过来。
最先碰到的是一根玉簪,他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冠寒时,他发间别着的就是这支。
对着烛光看了几眼,时易之也没再犹豫,直接高举着砸在了地上。
玉簪应声碎裂,乳白的齑粉散了一地。
妆奁被完全翻倒出来,那些曾经与冠寒一同见过南风馆中岁月的首饰成了一堆废物。
最后,时易之扭着头看向了那把曾经断裂过,又被他特意拿去修复好的中阮。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迅速将中阮中琴囊中取出。
新换的琴弦崩得很紧,漆面在烛光下泛出近乎耀武扬武的光泽。
时易之紧咬住牙,举着它狠狠地、用力地、不顾一切地砸在了地上。
“铮”的一声锐利弦鸣,中阮四分五裂。
如此反复几次,它彻底不成模样。
屋内一片狼藉,时易之却仍觉不够,转身抬手端起了烛台。
而后用力一甩,将烛台重重地摔进了中阮的碎块中。
微小的火舌舔舐到木制的碎块,很快就高燃了起来,火星往四周迸溅去,整间屋子倏地就变得亮堂了。
做完这一切,时易之喘息着艰难地吞咽了几下,随后扭头看向冠寒,说:“没有了。”
冠寒站在烈火中,也偏头看着他,与他对视上的双眼泛着比火更亮的光。
如此相视着站了一会儿,冠寒忽然哑声问:“没有了吗?”
“不会再有了。”时易之承诺道。
冠寒近乎慌乱地收回了视线,嘴唇抿了好几下,喉头也在滚动着。
几息后,他又问:“时易之,你觉得我好吗?”
“好。”
“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
可这一次时易之却再多回答了一些,他说:“而我喜欢你,是因为我爱你。
“我爱你,因此哪怕你不喜欢我,也想竭尽全力地留住你。”
冠寒没看他,却倏地笑了起来。
接着,用很低,低到近乎呢喃和缱绻的声音说“我相信你”和“我原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