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耻怀缱绻-03(第2/3页)
这时就见霸主怒了下嘴:“大衣扣上!冻感冒喽!”
他脸腾地烧起来,连忙低头拉帽衫。那双平日稳如鸡头的手,这会儿竟抖得厉害,连拉链都对不准了。正在他手忙脚乱之际,一阵风从耳畔掠过。身边小跑过一男人,打着柄黑伞。穿着件卡其色长风衣,衣摆呼啦啦地飘进雨幕。
那风衣停到霸主身边,将伞倾到他头上:“在二楼就看你跟人打起来了,有没有事?”
霸主往陈熙南这边比划:“刚才被内犊子撞一下,后腰磕车屁股上了。”
风衣往这边瞥了眼。陈熙南没看清他的脸,只看到了金丝眼镜折射的光。箭簇般一晃而过,扎得他尴尬羞赧。
“没大事儿。”霸主拽着风衣的胳膊往台阶下走,“我送你回去。”
风衣则去薅霸主的手包:“那你钥匙给我。我开,你上后座躺会儿。”
俩人说着话,一同隐入了停车场的阴影。
周围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脸红心跳的陈熙南,躺着哼哼的俩痞子,还有在灯下闪着寒光的、那柄半臂来长的西瓜刀。
从那天起,陈熙南一有空就去蜀九香吃火锅。但直到吃得屁股喷火,都没能再见到那个黑衣霸主。
通常来讲,脑外医生不大可能为爱痴狂,更遑论一见钟情。
因为他们太懂人的本质了。再美的脸蛋,头盖骨一掀,还是那么一滩。再坚定的承诺,ICU一住,也会烟消云散。
只是铁树轻易不开花,一开就有半米高。文雅点讲,就是‘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总之这回陈娜丽莎不仅一见钟情了,好像还得了相思病。
在手术室和实验室,他精神高度集中,尚能抵挡。然而只要稍不设防,黑衣霸主就会像电流一样,迅速占据他的思想。
他开始失眠。每每从浅梦里惊醒,胸口都像是被压了石板。夜不能寐之时,他总是幻想拿一根管子猛戳进胸腔,把心里的魔怔给一点点抽出来。
但是没用。一点用都没有。他的心思一如既往地萦绕在人家身上。
他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做什么的?去哪儿才能重遇他?
想得太多,记忆和幻觉都要糊成一片了。以至于他最近开始怀疑,那晚的惊鸿一瞥,莫非只是一场高清的梦?莫非他的脑子只是一个舞台,而这个舞台上,永远只能上演无休止的妄想?
而当下,看见眼前这失而复得的缘分,他差点要被巨大的惊喜击昏。
虽说这个重逢的地点,并不是他所期望的。而且若不是他思之切念之深,恐怕也认不出来——实在是太狼狈了。
没了茶晶眼镜,脑袋包得像足球。面色惨白,脸颊上还粘着干涸的血浆。
陈熙南扒开他的眼睑,发现右瞳孔已经扩张。这说明右侧的脑组织被血块向下压迫,而负责瞳孔功能的神经也因此失控。他揣回手电,哗啦啦地翻着报告单。眼珠从左到右迅速逡巡,嘴上却不温不火:“什么时候伤的啊?叫什么名儿?”
床边站着的光头答道:“五点吧,五六点。”这光头也是鼻青眼肿,看样子没少挨揍。头皮上隆着个标准的巴掌印,神似《功夫》里的如来神掌。穿着件花哨T恤,印着个岔大腿的艺伎。艺伎的脸被血渍蹭得看不出五官,像要索命的冤魂。
陈熙南瞟了眼手表:“什么时候晕倒的?”
“开始没事儿。就在岚山医院包了下。”光头俩手在脑壳上来回划着,说话有点颠三倒四,“包前儿一下子就倒了。那边儿说这整不了了,让我们转院。他们还没车,都我们自己开车来的。路上本来醒了,妈的小学门口全减速带,颠一下就吐一小点儿,没到医院就又迷糊了…”
光头啰嗦的功夫,陈熙南终于从单据上找到了男人的名字:段立轩。
他定定看了这个名字两秒,从单子上抬起脸:“你是他家属吗?”
“我是他…他是我大哥。”光头说罢又郑重地补充了句,“最亲的大哥。”
王厉害正扎着指尖测血糖,听到这话呲儿了句:“大哥小哥的,问你能不能做主签字!不能就赶紧去给他家属打电话!”
说到家属,光头的底气又弱了:“他…家属离得远。一时半会儿过不来。”
陈熙南这时已经换上了新手套,开始拆段立轩头上的纱布。
段立轩脑袋上全是半凝的血,头发已经被粘成了块。陈熙南只能像撕牛肉干一样,一片片撕开查看。新鲜的血液持续渗出,在轮床上砸出血花,又在地上汪成一滩。
光头扶着段立轩的脖颈,嘴里哭哭唧唧的:“大夫,滴血啊…咋还滴血啊…你手轻点儿,轻点儿整!”
陈熙南从没见过这种伤口。
头皮上全是撕裂伤,密密麻麻,像是用什么勾出来的。短点的半厘米、一厘米。长点的两厘米,三厘米。还有一条长达10厘米,边缘塞着污泥和玻璃碴,象牙色颅骨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