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4/4页)
此话一出,宴厅里倏然静了下来。
除了容玠和苏妙漪,其余人面面相觑,皆露出诧异的表情。
扶阳县主眼眸微垂,轻声道,“虽然那日没有酿成大祸,可我这心中总是不安,所以明日起,我打算离开临安,去凌音寺修行一段时日,以消除我的罪业,也为那个险些遭了无妄之灾的人诵经祈福……”
容云暮微微一怔,蓦地转头看向扶阳县主。
容玠眼底也闪过一丝异样。
连苏妙漪都惊了,强撑着便要站起来,“义母,何至于如此……”
扶阳县主却走过来,拍拍她的肩,扶着她坐回原位,“我心意已决,你们都不必再劝了。”
容玠垂眼,默然不语。
知微堂的几人不清楚状况,可容家几人和苏妙漪却明白,扶阳县主此番离开临安去佛寺,绝不仅仅是为了祈福修行那么简单,或多或少还带着些避嫌的意味。
尽管今日在公堂上,苏妙漪已经将话说到了那个份上。可只要扶阳县主和容云暮还在同一个屋檐下,还是免不了让众人想起那些谣言,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暂时避一避风头,任时间冲淡一切……
宴厅内原本松快的氛围顿时又变得凝重。
见状,扶阳县主强颜欢笑起来,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说道,“都板着个脸做什么?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今日既是家宴,也算是我替自己办的践行宴。我还有些话,想要一一同你们说……”
她率先与苏妙漪碰杯,望过来的眼神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柔和,“妙漪,不管你愿不愿意认我这个义母,如今我都是真心把你当做女儿来看待了……我不清楚以容府之势,还配不配做你的靠山。可往后不论遇到什么事,只要你开口,容氏一定会倾全族之力替你达成心愿……”
苏妙漪心绪纷杂,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讷讷地举起杯,饮了一口鹿梨浆。
扶阳县主将杯中酒饮尽,又从旁拿起酒壶,替自己斟了一杯,走到容玠跟前,笑道,“玠儿。”
容玠攥了攥手,站起身,“……母亲。”
“我知道你一直在生母亲的气,觉得母亲自私……可在母亲心中,任何人都没有你重要。母亲只是想保护你,可惜用错了方式。”
县主苦笑,“从前我总觉着,你要做的事就如同蚍蜉撼树、飞蛾扑火,可有人同我说,你不是飞蛾,也不是蚍蜉,你会是刀斧与江流……往后,母亲不会再阻拦你了,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母亲在青灯古佛旁,也会替你祝祷,愿你功成愿遂。”
容玠眼底那汪寒潭终于起了波澜,泛起粼粼涟漪。他张了张唇,想要说些什么,可却又什么都难以启齿。
知子莫若母,扶阳县主没有等他开口,便将杯中酒饮尽,又朝容奚走了过去。
“奚儿,你刚出生不久,你母亲就病故了,所以你小时候,一直是大伯母照料你。你还记得么?那些年,你总是喜欢缠着大伯母,那些嬷嬷丫鬟们拉都拉不开。用膳时,更是要大伯母亲自喂你,否则便不肯张嘴……”
破天荒的,容奚素来顽劣乖张的面容似有碎裂,隐约露出那虚伪面具下的真实底色,却是苦涩而懊悔的。
“……奚儿怎么可能忘?”
扶阳县主摸了摸他的头,“如今你已不是小孩,以后就算是自己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明白么?”
“……”
容奚神色挣扎,亦不知该说什么。
不知为何,苏安安忽然觉得这样的容奚有些可怜,忍不住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无知无畏道,“县主婆婆,您放心吧……他不会一个人的,以后我负责陪他吃饭,一定把他养得白白胖胖……”
离别的氛围骤然被苏安安的童言无忌冲散。
容奚僵硬地转过头来看了苏安安一眼,“你养猪呢?”
扶阳县主失笑,连声道,“好,那就好,如此我就放心了。”
最后一杯酒,她留给了容云暮。
二人相视一眼,却是无言。
半晌,扶阳县主才深吸一口气,微微倾斜了手中酒盅,“铛”一声在他的杯沿轻轻一撞。
她本想感谢他这些年的包容和照拂,本想说自己这一走,她的孩子就只能托付给他了,要劳烦他继续守在这个家,为她的孩子托底。还想告诫他往后不要再在晚上饮茶了,否则总是睡不好……
可思前想后、欲言又止,她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也知道自己什么都不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