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第4/5页)
容玠也留在谏院,秉烛写着奏疏。
在他周围,好几个谏官已经累得又是打哈欠、又是揉脖颈,可只要回头看容玠一眼,便像是被钉在了座位上似的,怎么都站不起身。
“都这个时辰了,容司谏还不回去?上次的考绩,你都已经是第一了,再这么发奋用功,让我们这些人可怎么过?”
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阴阳了一句。
容玠笔锋微顿,却连头也没抬,淡声道,“容某孑然一人,不比诸位有家室,回家和留在谏院,并无分别。”
说话之人被噎了噎,转回身后忍不住嘀咕,“上个月也不见你如此拼命……”
容玠的笔彻底停住了,眉宇间覆着一层沉沉的烛影。
是啊,因为几日前他还不是孤家寡人,他还有急着赶回去见的人,可现在那个人逃走了……
“容司谏!”
一小吏匆匆跑进衙署,扬声唤道,“知微堂的人找你,此刻就在谏院外!”
话音既落,众人的视线便齐刷刷看向容玠。然而容玠的位置竟是已经空了,唯有一道穿着官袍的身影从他们的眼角余光翩然掠过。
“……”
众人忍不住相视一眼。
“人在哪儿?”
转眼间,容玠便已经来到了那小吏面前。
小吏也愣了愣,朝衙署外的廊檐下一指,“就在那儿……”
容玠顺着看去,待看清廊檐下站着的不是苏妙漪,而是苏安安时,眸光又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苏安安。”
他唤了一声。
在廊檐下踢石子的苏安安一抬头,当即小跑了过来,不伦不类地冲他行了个礼,扬声道,“容,容大人!姑姑让我来给你回礼!”
说着,苏安安双手将一个匣盒递了过来。
容玠一眼便认出,这是文定宴当日,他送去容府的贺礼。
他看了苏安安一眼,“何必如此客气。”
“姑姑说,亲兄弟还要明算账。”
容玠垂眸,盯着那匣盒看了片刻,终于不再推拒,将那匣盒接了过来。不过他只掀开看了一眼,便立刻盖上,“回去告诉你姑姑,我收下了。”
苏安安蹦蹦跳跳地随着小吏离开了。
容玠拿着匣盒,转身走回了衙署。
衙署里的那些谏官们不知何时已经全都围聚到了窗边,一看他进来,顿时四散而开,神情有些诡异。
容玠径直回到自己的桌案边,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告辞离开。
待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衙署外,谏官们才又聚集到了一起。
“送礼都送到谏院来了,还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这成何体统?!”
“知微堂的苏妙漪与他是结义兄妹。听说那苏妙漪前几日才定亲,容玠也去裘府送了贺礼,若说这匣盒里装的是回礼,倒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怕是没那么简单吧。”
其中一个谏官冷笑着将一份知微小报拿了出来,“你们看看,这是今晚刚出的知微小报。”
其他人不解地接过来,一个接着一个地传阅。
“等等……”
很快有人发现了端倪,“河北的盐税之患是前几日才送到进奏院,如今弹劾的状书还被扣在御史台,这知微堂是如何知晓的?”
“这还用问么?整个谏院和御史台加在一起,还有谁会将如此机密的奏报泄露给知微堂?”
“容玠……”
“容玠将奏报泄露给知微堂,知微堂又反过来给容玠赠礼。现在,你们还能说这只是寻常兄妹间的往来么?”
说话之人义愤填膺、振振有词,“他容玠是官,苏妙漪是商,交易进奏院的状书奏报,这就是赤裸裸的收受贿赂,官商勾结!”
众人面面相觑,各怀心思。
翌日,谏院和御史台便有十来道弹劾奏疏齐刷刷送到了皇帝的御案上。破天荒的,这些奏疏弹劾的都是同一人,正是破格晋升的新司谏容玠——
“谏院六品司谏容玠,勾结商户、收受贿赂,泄露朝廷机密以作民间谈资。当除名勒停、惩一儆百,方可止住此等劣风恶迹。”
一时间,容玠这个小小的六品司谏竟成了台谏官们的众矢之的。
消息很快传到了知微堂,吓得凌长风坐立不安,在苏妙漪面前来回打转。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容玠在朝堂上树敌那么多,就是个活靶子!他给你的东西,你怎么能改都不改就往小报上登?还有,你竟然还让苏安安回礼回到谏院去……这不是明摆着给别人送把柄么?”
苏妙漪靠着摇椅闭目小憩,被他吵得塞住了耳朵。
“苏妙漪!”
凌长风气急,将苏妙漪的手扯了下来,攥紧,“你是想和当年的梦溪斋落得一样的下场吗?!”
苏妙漪抬眼对上凌长风的视线,见他当真急得脸色都变了,愣了愣,“……不会的。我还没蠢到自寻死路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