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第2/6页)

窗外的日光被阴云掩去,苏妙漪心里愈发沉甸甸的。

裘恕忽地抬眼看向她,自嘲地勾勾唇,问道,“小妙漪,你若是我,又会如何赎罪?”

“……”

苏妙漪动了动唇,却没发出丝毫声音。

“我自然可以躲进深山老林里,一辈子不见天日,又或是隐姓埋名,低调本分地做个普通白衣……只要我愿意活得像个阴沟里的老鼠,就很难会有人发现,我是当年大难不死的闫如芥……”

“可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要如何才能赎罪?难道只能焚香祷告,乞求仲桓将军和那么多仲家军的宽恕吗?”

裘恕摇头,“这不是我要的。”

苏妙漪似有所动,终于有些明白他刚刚说的那句“成为裘恕的原因”意味着什么,“所以,你才选择经商……”

裘恕颔首,“只有站得更高,才能做更多事,更能弥补祖父犯下的过错。有朝一日,我要让因为闫家而打的败仗都赢回来,让因为闫家而送出去的疆土都回归大胤。而想要做到这一切,除了人,就是钱,除了为将,就是行商……”

停顿了片刻,他看向窗外,缓慢而坚定地,“闫如芥……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苏妙漪怔怔地看着裘恕。

自年幼将眼前这人视为假想敌后,她没少打听他是如何发家致富的。可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想到,他经商的目的,不是为了富贵,而是真真正正的“求恕”……

裘恕看向苏妙漪,笑了起来,“如此,你心里可好受些了?”

苏妙漪攥了攥手,神色还是有些不忿,“既然没有那首童谣,您也会这么做,宫中那位何必要逼您到这步田地?!只要他开口,您就一定会答应,他却连试探、商讨都不曾有,直接戳穿了您的身份……”

裘恕苦笑,“许是因为闫氏子孙,不堪托付吧。”

苏妙漪哑然。

屋内寂静了片刻,裘恕才又叹了口气。

“走到这一步,我并非没有心理准备。向圣上求官,是为了能让这些银钱一分不少地变成粮草,送去前线;讨要慈幼庄,是因为我只能信得过你……其实,慈幼庄里最早的一批孤儿,大多都是仲家军之后。妙漪,若没有你,我怕效仿扶风县的慈幼庄只会更多……”

想了想,苏妙漪开口道,“待此间事了,慈幼庄的事,我会交给苏安安打理。”

裘恕一愣,随即连连点头,“如此甚好。没有人会比她更看重慈幼庄,更关心那群孩子们了。还有……”

顿了顿,裘恕将终于烹好的茶端呈到了苏妙漪面前,“不久后,我可能会离开汴京。临走之前,我最放不下的人……是汀兰。”

从进书房以来,裘恕头一次露出恍惚的神色,“其实这些年我总是在后悔,当初在临安,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见她,更不该同她相认……哪怕是后来带她离开,也该一直以兄妹之礼相待,不该让她成为裘夫人……闫如芥出生在闫家,余生都背负着上万英灵的罪孽,可她不是,她原本有安稳的人生,有你这样好的女儿,实在不必与我一同沉沦……”

茶香四溢,萦之不散。

裘恕沉默片刻,才低声道,“……可虞汀兰是裘恕唯一的私心。”

苏妙漪垂眸,望着那漂浮在茶盅里的岸芷汀兰。

良久,她郑重其事地吐出三个字,“您放心。”

***

裘恕散尽家财的消息很快在汴京城里传得风风雨雨。尽管百姓们对他一个奸臣之后做府库司郎中的事仍颇有微词,可至少倾家竭产这个结局还是叫他们十分痛快。且裘家所有商铺尽归皇室所有,也没再有不怕死的去商铺闹事。

至于苏妙漪,不论过程如何,她终于达成了自己的心愿,成了骑鹤馆的总掌事。掌事的日子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风光,尤其正值多事之秋,她忙得昏天黑地,有时连吃饭都顾不上,好在有祝襄和其他管事。

接手慈幼庄的事,苏妙漪真的交给了苏安安。而苏安安未来大半年要做的事,便是亲自去各地的慈幼庄走一遭。

是日,苏妙漪一行人就将苏安安送到了城门口。

“安安才刚及笄,你就让她长途跋涉去做这种事,是不是太狠心了……”

穆兰也来送行了,却喋喋不休地埋怨苏妙漪。

苏妙漪这几日累得很,懒得和穆兰打嘴皮子官司,只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苏安安从车上走下来,小声道,“穆兰姐姐,是我自己想去的。”

“你跟你姑姑越来越像了,就是头无知无畏的倔驴!”

穆兰伸手,手指在苏安安脑门上用力戳了两下,还要戳第三下时,被苏妙漪一巴掌拍开了。

江淼望向苏安安身后的几个护卫和一个管事,“知微堂没人了,就派这么几个人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