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有孤在,没人敢对你怎样(第2/3页)

当年王兄就曾救过她,眼下,如果王兄真的对她有意,要她献身,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他,肯帮一帮她。

这一回他的沉默却是比方才还要久。令漪不愿放弃,含泪求道:“殿下,我父亲是冤枉的。纵使县主身份尊贵,认为妾一介罪臣之女,不配与她论序齿,那日后妾不唤殿下为兄长便是了。可她,可她不能那样侮辱我……”

她柔声楚楚,一双眼含着热切的泪,月光下,有如破碎的冰玉。

可嬴澈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那双眼平静地落在她身上,如古井幽潭,深邃无波。他道:“嬴菱今日冒犯了你,改日,我让她来给你道歉。”

他没有接她的话,也没对她父亲的事有半句评价,根本就是不愿帮她。令漪心内一下子凉了半截,眼见他转身欲走,情急地唤:“那妾还能唤殿下兄长么?”

“你不是不愿唤么?”嬴澈回过眸来,不置可否。

令漪神色黯淡:“妾是怕殿下也嫌弃妾低贱的身份……”

“孤没有嫌弃你。”嬴澈道。略顿了顿,停下脚步,“其实,孤从不信什么贵贱有别。”

意识到他另有话,令漪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男人身姿挺拔修长,月光下的一张脸隽秀昳丽,像伊河之畔刀斧凿成的摩崖石刻,瘦骨清像:

“孙叔敖拔于海,百里奚举于市,当年横扫匈奴的卫青不过骑奴出身,‘霸天下’的卫子夫也只是一介歌女。可见人的贵贱不过翻覆之间,哪是什么命中注定。”

“人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出生,却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贵与贱,高或低,都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是么?”

男子呼出的热气有如三月春霭扑面,吹撩起女郎凌乱的耳发,带着一股金猊香的味道。冷冽幽清,却引得令漪心头突突地跳。

她忙低下头避开:“王兄说笑!”

“先父……先父既获罪于朝廷,阿妹也只是侥幸捡得一条命,这样的出身,又丧夫守寡,今生还能有什么指望呢。能得王兄庇佑、苟活于世便已是阿妹的福分,实在不敢痴心妄想。”

“却也未必。”他脸色在月色下晦暗未明,“你父亲——虽是先帝钦定的罪臣,可先太子已替你家求过情,朝廷也没有再追究裴氏其他人的罪责,你便没有罪。又何必妄自菲薄,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你是女子,虽不能如男人一样靠科举和军功来给自己改命,却也可利用婚姻——找上宋祈舟、同宋家结亲,从前,你不就做得很好么?如今,自也一样可以。”

说完这句,他视线牢牢锁在那张听得入神的清艳小脸上,像鹰隼之于猎物,势在必得。

令漪却是大骇,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这是,这是在敲打她么……

她虽猜到今夜之事他未必t不知情,但以她现在宋氏遗孀的身份,他只能选择庇护她、替她惩治嬴菱。毕竟她才回王府便传出失火的消息,这件事传出去,王面上也无甚颜光。

可他方才的话她却听不懂了……这是在鼓励她往上爬?还是他也信了嬴菱所说的她想勾引他,是在用她算计宋郎的旧事来敲打她?

正当她惶惶不知所措之时,他递过一方素帕,意谓让她擦净脸上的泪:“早些休息,阿妹。”

这一声“阿妹”温和而富有磁性,令漪心里有如小鹿乱跳,惶惶应道:“令漪恭送王兄。”

眼前光影一拂,是他动身离开。令漪攥着那方还带着男人体温的帕子,目送他在侍卫簇拥下缓步离去。

真好啊。

她心间忽生感慨。

有权力真好。

因为有权力,所以可以十分轻易地教诲旁人不用在意尊卑贵贱,哪怕这道鸿沟,是底层人穷极一生也翻越不了的天堑。

因为有权力,所以可以随心所欲,随意的一番话都能叫下面的人琢磨许久,惶惶不可终日。

她又想起方才他教训嬴菱的一幕幕,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就算太妃贵为嫡母,也只能忍气吞声看着他处置女儿。

这就是权力,像千年的名酒,着实令人上瘾。

所以啊,这么好的继兄,公正,明事理,爱护弟妹,又手握重权……如果他的权力能为她所用,她想做的事,岂不是手到擒来?

月光被风吹动,透过毵毵的垂柳,坠入她映着濯濯银波的眼睛。明光跳跃,影影绰绰,像极了少女躁动不安的野心。

她久久地在柳下站着,直至那道背影消失在茫茫夜雾之中,仍未回过神。

簇玉已提灯出来接她了,她将一件披风搭在令漪肩上:“女郎?”

令漪回过神,心中的欢腾雀跃都如波涛的余浪渐渐退却,她对小丫鬟笑了笑,将那方帕子收进绣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