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第3/3页)

忆及进宫时,从外一封一封递进来的战报,陆华亭的目光划过案上堆叠的战报,问道:“云州怎么样了?”

李焕沙哑道:“新任云州刺史,为叛党的飞矢刺穿喉咙,城门大开,云州城陷了,死了几千人。阿姐拢了残兵,退守金陵邑。”

也难怪李焕的面色一整夜都如此难看。

“云州自古繁华,金陵邑更是四通八达,水关路关之机要。城门关口,高台垒筑,是南国都城之象征。”陆华亭道,“云州失陷,南楚气焰大涨;若再攻占金陵邑作为都城,日后钱帛兵力从水道补给,南楚复国便可提上日程。”

“云州失陷,都怪孟家在时把云州蚕食得千疮百孔。”李焕沉沉道,“朕也知道金陵邑不能丢,但如今兵力都在北境战场,靠那点残兵,不知能守到何时。”

陆华亭道:“臣请赴金陵邑,辅佐丹阳公主。”

李焕愕然望了他一眼:“那是前线,你不一定非要如此。”

“三郎应知道臣作军师的本事,只有残部,亦可撒豆成兵。北境战场正胶着,可以将兵力集中此处,免得受南北夹击,中了南楚瓜分瓦解之计。”

陆华亭继续道,“既身负害死太孙之罪,与其投入牢狱做个废人,倒不如去该去之处。臣若不幸身死,是死得其所;若能有功,便可免罪,也能让圣人有所交代。”

话既说到这一步,李焕望着他,半晌无语。

他比谁都更清楚,他二人曾多次这般以军功换生机,换功名,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但他也明白,毕竟刀剑无眼,今日二人平静相对,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面。

“你身子不好,莫要强求……我会点人与你一起。”李焕叮嘱一句,又道,“你娘子之事朕已知晓,皇后已在遍寻名士,你放心吧。”

陆华亭打断了他,道:“臣还有个请求。”

“你说。”

“六日之后动身,臣想与娘子做个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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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孙死讯传开,朝堂上犹如油星溅入沸水。尚书府外亦把守重兵,内里却是一片安静。

偶尔有医官出入,诊过群青的脉,皆是擦汗摇头,谁也不敢作保。有个声音喃喃道:“这是离魂症吧。”

“何为离魂症?”未料陆华亭问。

一旁有个侍女道:“奴婢老家也有此说法,就是魂掉了,若是能办一场法事把魂叫回来人就活了,否则永远都不会醒。”

话未说完便被狷素“呸呸呸”到了一边,“做什么法事,巫医之流能信吗?”

连薛媪和李郎中都肉眼可见地憔悴了几分。

群青的脸颊已从几日前的红润,变作如褪色花瓣的苍白。

陆华亭轻抚了一下她的脸,要了一碗温热的糖水,用汤勺轻轻滴进她唇中,立刻用素帕把流出的糖水接住,半晌无言。

他准备前往云州的行李极少,收拾起来只有一箱。

“大人不能操劳,如此日夜忧思恐伤身,又何况云州战事正是凶险,大人只身去了,等夫人醒来如何交代?”狷素见他在烛下彻夜研读战报,劝不住他。

香炉内燃烧得黄香草已浓郁得几乎呛人。

陆华亭将最后一页战报看完,塞进木箱,重重叩上。又将架上归刀入鞘。

未及出门两步,他用力扣住门框,一泼血吐在落叶间,骇得狷素瞠目结舌。

相思引之毒,显然于噬骨之痛之外,又有所蔓延。

然而陆华亭看了一眼,便屈指,无谓地拂过嘴唇,只在唇上留下一抹艳色,仿佛这具身体根本与他无干。

那迷蒙的梦境当中,坐在床上安静刺绣的少女,突然刺破了自己的手指。

群青从来不呼痛,飞速把手指移开,一边暗道失手,一边怔怔瞧着白色绣布上慢慢晕染开的血色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