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第3/4页)
只是门口站着裹得严严实实的顾幺儿,只露出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
“你怎么起来了?”江芸芸惊讶。
顾幺儿最喜欢睡懒觉,平日里都要赖床到日上三竿才肯起来的。
“和你一起。”顾幺儿一开口,白气就蒙了一脸。
两人作了打算,先去李府,跟着李东阳的轿子,等到了玉河中桥在把人拦下。
计划很成功,李东阳看着两个一脸冰霜的小人,一脸惊讶:“这是怎么了?”
江芸芸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说道:“昨日不是带徵伯去看考场了吗?谁知道徵伯竟然吐了,他和您说了吗?”
李东阳大惊。
江芸芸见他如此,心中镇定了许多,之前的想法是对的,李兆先和李东阳的关系并不亲密,他们也许足够父慈子孝,但还没有到可以谈心的地步。
李东阳沉默了片刻,随后问道:“没吓到你吧。”
江芸芸没想到他一开口先说这句话,下意识眨了眨眼,随后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李东阳只是看着她扯了扯嘴角,叹气:“师弟要和我说什么?”
江芸芸把自己的猜测委婉说了出来。
李东阳站在原地,半晌没说话。
“我是觉得师兄可以和师侄聊一下,但又不要直白说起考试的事情,免得让他心生抵触。”江芸芸小心翼翼说道,“三日后就要开始考试了,我是想着他其实也年轻,也不急,不若就让他有空来找我玩玩,也不是非要读书的,放松一下,劳逸结合。”
李东阳还是沉默,脸上的震动丝毫不减,似乎绕不过这个弯来,又或者绕过来了,但心里还在犹豫不决。
江芸芸也没说话,只是拢了拢袖子。
一个神童的儿子,因为神童父亲而心生恐惧,导致次次考试大病一场,寻常人都很难接受这一点。
这意味着他不仅失去了一个可能是神童的儿子,更大可能只能得到一个平庸的孩子。
“我确实一直说过希望他可以继承我的衣钵。”李东阳许久之后,轻声说道,朦胧的白气模糊了他的面容,“但我这个只是期望啊,他是我第一个儿子,生母在他四个月时病逝了,那个时候他也生病了,我就每日每夜抱着他,其实我当时想的是,这个孩子只要平安就好了。”
“我的次女,才三岁就病故了,她和徵伯一样聪明,她走后,我心里总是紧张,怕他出门玩不顾惜自己,也怕他读书太久伤了身子,却不曾想,这才是让他越来越病弱的……”
江芸芸见他脸上露出疲惫之色,欲言又止。
父子关系作为一种难以跨越的亲密关系,自来就是难以用言语言表的。
李东阳不知道作为神童本身本就是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他的孩子自一出生就会承受这样的压力。
——为什么你的父辈可以这样优秀,你却不行。
日复一日,在儿子踏上父亲年轻时走的那条路上,这也就成了一种诅咒。
敏感的儿子怎么可能毫无压力。
“是我这些年忽略他了。”李东阳吐出一口白气,“竟然浑然无知,只当他是身体太差了,这才次次考试出问题。”
江芸芸只是看着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为了我和徵伯,竟然劳烦你大冬日跑来跑去。”李东阳看着江芸芸被冻得发红的脸,不好意思说道,“老师来信叫我照顾你,我这师兄却是没有尽到责任的,让你这么早就爬起来与我说我家中的事。”
他现在自然知道,江芸芸没有直接去李家,反而一大早在这里等他就是为了避开李兆先,免得让他不小心知道了,让这事变得棘手起来。
“师兄别说这样的话。”江芸芸认真说道,“既然有缘成了师兄弟,也该是相互帮忙的,徵伯既然心中有结,解开就是,并非难事,我既然见了,自然也不能置之不理。”
李东阳神色震动,心中思绪万千。
原来老师说他赤子之心当真不假。
他李东阳也不过是他的师兄,还是昨日第一次见面的师兄,两人几次隔着老师的信件对话,那也不是温温和和的问好,反而是锋芒对人。
若是寻常人,自然是心中警惕,不肯轻易越过这条线。
李兆先再如何那也是李家的事情,先不说他和李家并不熟悉,再者也是初来乍到,何必多一事呢。
老师总是担心他太过赤诚反而受伤,果然不无道理。
李东阳历经成化风云,自诩看透人心,见识过人心诡谲,却还是被小师弟那赤裸裸,毫无保留的真诚所打动。
“师兄虚长几十岁,却没有小师弟敏锐。”李东阳脱下肩上的披风,披在她身上,温和说道,“今日多谢你,此事了了,我定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