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第2/4页)
——太好笑了,他符穹不过是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竟然还能够被一个名动天下的状元担心他的生死。
“可我现在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他真心实意笑了起来,温和说道,“小县令,谢谢你。”
江芸芸语塞,神色仲然。
“陈煌的死也很简单。”符穹也不藏着了,他太需要和人倾吐这些年的痛苦,“新旧交替,觊觎他位置的人实在太多了,我选中了李如,李如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事情,所以心安理得和我合作。”
江芸芸满脑子都是‘疯了,他真的疯了’。
他拿起杀死自己的刀,先杀了其他人,然后等着和那把刀同归于尽。
“只是我运气不好,没想到李如又找到了京城的靠山,陈煌的死让他惶恐,平日里都不愿出门,他甚至重新找了吕芳行作为代理人,所以我只能蛰伏等待时机。”
“至于孙兴,我给了鲁斌一大笔钱,他是个贪财的人,又因为军务交接时屡次发生不快,所以对孙兴心怀怨恨,自然愿意办这事。”
符穹平静说道:“只有张修,心狠毒辣,小心谨慎,到了省台竟也装模作样做起好官来了,真是讽刺,这样的人只要稍微回一下头,所有人都夸他是好人,真是听得我作呕。”
“我见识不了更多的人,也无法在报仇一事上精进一步,直到我无意中发现吕芳行打算杀了张县令……”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手指紧握。
“张侻是个好官,是我对不住他。”
江芸芸听着他寥寥几句却把这十年的艰难谋算一笔带过,好似各种艰辛都不复存在,他明明充满血腥地坐在这里,却又平静地好似一块没有悲喜的泥雕。
案桌上的蜡烛兢兢业业地烧没了,最后的一阵突如其来的光亮后,屋内彻底陷入黑暗。
“你是如何发家的?”江芸芸只能平复着呼吸,继续问道。
黑暗中的人身形一动,低头说道:“经历司的陶静帮了我。”
江芸芸瞳仁微微睁大。
“他给了我一笔钱,叫我去出海贸易,若是能大赚一笔回来,那就五五分,若是不能,死在外面,那就当送我的棺材本。”
这场贸易九死一生,十九岁的符穹真正迈入这个凶恶的社会,没有人再顾忌他的身份,也不会再有人高看他一眼,他成了穹窒下的老鼠,抛弃了脸皮和尊严,在海面上摸爬滚打,在一次次的生死中,这才终于重新回到琼山县。
“自此我就和他做了生意,我这些年的海外贸易,都会给他三成。”符穹的视线隔着漆黑的夜色看了过来,“哪怕我知道他并不是好人。”
江芸芸沉默着。
“他是海南卫里的奸细?”她终于把所有事情都屡清后,回过神来,沙哑问道,“他才是和倭寇有勾结的人。”
符穹轻轻嗯了一声。
江芸芸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之人,怒极反笑:“对不起你的人是琼山县的百姓吗!对不起符家的人是这十年来无辜被杀的平民吗?符穹,你是在为虎作伥。”
夜色沉寂,屋外墙面上茂密的叶子花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好似有无数人在低语。
江芸芸的一腔怒火便又逐渐平息下来。
她甚至有一种莫名的荒诞,离谱到她甚至想笑。
符穹在日日夜夜的反复痛苦中逐渐沉沦,滑向不可抑止的深渊。
琼山县的百姓在无时无刻中不是提心吊胆,担心自己的命运。
那些曾经的加害者能死的都死了,得意的却又在得意。
符穹和杀害自己的倭寇勾结。
做尽坏事的张修却成了冠冕堂皇的好人。
明明是帮助人的陶静却又是最大的凶手。
这到底是什么荒唐的局面。
“你本来打算如何杀了李如,又或者冲到省台去杀了张修。”江芸芸抹了一把脸,沉声问道。
符穹依旧坐得笔直,连带着衣袖都不曾动一下。
“李如和倭寇也不干净,我只要把鲁斌的视线转移到太监身上,再让陶静从经历司中推出一个人,陶静是个聪明人,这事定是能做得干干净净,不会被人发现。”
“至于张修……”符穹手指紧握,笑了一声,畅快说道,“我会亲自去省台找他。”
他未说完,江芸芸却已经听明白他的潜台词。
——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那你现在为何又来找我?”江芸芸淡淡说道,“你这胸中不是早有计划吗?”
符穹起身,那身道袍垂落在脚边,他还是把刚才没行完的大礼借着夜色的遮挡,跪伏在地上:“我死后,希望县令可以为我符家写一篇悼文,符家有罪,皆在我这个不肖子孙,我妹妹从未沾染过是非,我父辈更是不曾做过一件错事,请世人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