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流言乱(第3/7页)
宋瑜登上车辇后一直在思考,他那人阴晴不定,起初为什么要提议帮助父亲?他并不是那样热心肠的人,定是有其他图谋,这样一想,她还真不排除这个可能。
思及此她对他厌恶更甚,连忙命薄罗回去取她的湖色缠枝莲纹褙子。那是刚用宋瑜窖藏的香料熏过的衣裳,足足在地底下窨制了一个月,用甲香、丁香、沉香等香料,其中香味旖旎,经久不绝。她希望借此能掩盖住自己身上的气息。
薄罗快速来回,并细心地给宋瑜披上,一转头见谢昌正站在后头,看见她的目光,谢昌微微一笑,俯身走入后头一辆车辇。看方向也是前往城外别院的,薄罗犹疑地问道:“谢公子也要去吗?”
他们已经落后龚夫人有段距离,宋瑜的眉梢眼角尽是焦虑,只顾着命车夫加快速度,根本没工夫搭理她,随口应付了句:“宋琛呢?”
平常不见人不要紧,在父亲病重的关头他若再不出现,便是真真正正的不孝子。
好在澹衫懂事,将薄罗拽到一旁答道:“小公子在后头那辆车上,方才是谢公子让人去寻他的。”
宋瑜抿唇嗯了一声,谢昌委实考虑周到,她嘴上虽不说,但心底到底感激他。
袖子下交握的双手微微颤抖,她只消一想到父亲要出事便再无法淡定。近几年父亲虽病重,但她都怀揣着能治愈的希望,期待着有朝一日父亲定会像往年那般身体康健,为他们遮风挡雨。如今他若真的……
宋瑜竟不敢再想,只不住地敦促车夫再快些。
一路扬起尘沙无数,总算在别院门口赶上。
龚夫人踩着脚凳下车,她脚步虚软险些栽倒,百英眼疾手快地将她扶稳,可一双眼睛哭得通红:“夫人……”
龚夫人恍若未闻,径直往院里赶去,模样不得不让人担心。
宋瑜在身后看得心中发酸,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门口有宋府的仆从接应,面如蜡色的仆从,将几人引往宋邺所居住的厢房。
多日不曾涉足,屋中充盈药味,床头段怀清在查看宋邺病况,前后四五名丫鬟忙前忙后地照顾宋邺,却不见宋瑜带来的那四名丫鬟。宋瑜离开时没带上她们,让她们留在别院伺候父亲,现在看来这几个人早已不知躲在哪儿偷闲去了。
榻上父亲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大抵方才十分痛苦,五官有些扭曲紧绷,看得人心头一恸。
龚夫人走近床头看了看,饶是平日里再坚强也禁不住失声痛哭:“前儿老爷还好好的,怎么这就……”
段怀清起身一礼,又朝她身后宋瑜、宋琛一一招呼:“此刻宋老爷已稳定下来,短期并无大碍,需得静养才是,烦请几位稳定情绪,让我一心为其诊断。”
闻言龚夫人渐次止住了哭声,泪水却禁不住无声地往下落,她拿绢帕拭了拭眼角,问道:“我家老爷究竟罹患何病,郎中可否如实告知?”
“并非我不愿,实乃不知。”段怀清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一脸愁苦,“他脉象浮软,五脏六腑呈衰竭之势,怕是撑不了多少时候。先前那几日精力充沛,或许是回光返照的缘故。”
言罢室内鸦雀无声,宋瑜只觉头脑一空,再无他物。
龚夫人同他多年夫妻情怀,怎能接受如此打击,当即身子一软便往地上倒去。宋琛唤了声母亲,快步上前扶住她,她却双目紧合已然昏迷。
宋瑜忙让百英收拾偏房,供龚夫人休息。她的父亲病倒了,若是母亲再有个好歹,她一个人是无论如何撑不下去的。宋琛不成器,她从未指望过他,至于大哥宋珏近几日出门办事,宋瑜已有许多日未曾见过他。听母亲说大哥近来进账数额不对,他在瞒着家主做事,然而真正查起来却毫无头绪,龚夫人为此整日心绪不宁。眼下,所有重担全落在了宋瑜身上。
她有条不紊地指挥丫鬟收拾屋子,扶龚夫人入内;又指派堂屋丫鬟去拿药煎药,谁留在跟前伺候谁出去办事,安排得井井有条。
宋瑜坐在父亲跟前,握住他枯瘦的手贴在颊畔,喁喁低语:“父亲怎么舍得离开我们……”
丫鬟送来药碗,宋瑜伸手去接,仰头却对上谢昌担忧视线,她微微怔忡,回以感激一笑:“这里有我在跟前就好,你带着宋琛下去休息吧。”左右宋琛在这儿也帮不上忙,他跟个木头似的杵在床头,直勾勾地盯着宋邺不言不语。
谢昌颔首,意欲将他带离,他却一动不动,不知何时他红了眼睛,狠狠一拳砸在房中柱子上。宋瑜担心他惊扰了父亲,连推带搡地将人赶出屋外,对上他困兽般挣扎的双目时,终于忍不住将人抱住。
她踮起脚尖正好到他耳畔,她无助低语道:“宋琛,你要争气。”这话里包含无数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