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雀九幽(第12/54页)

“从竹楼到神祭堂,已经浪费了我太多时日。更何况,玉双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不是玉双,也还会有旁的人、旁的事。可那日为了除掉自己这个威胁,连玉罕都没请示,玉双就擅自在召曼跟前做了安排,以至于当晚整个暖堂里连个守卫都没有。这不是自作孽不可活是什么。玉双的死,就正好成为一个引子,就如一滴水掉入了油锅,使得本就暗潮汹涌的神祭堂更加不太平,各种矛盾纷纷浮出水面:惹了召曼,惊了玉罕,也让土司那荣知道,她要开始动作了。

紧接着,雅莫毫无意外地借助土司夫人刀曼罗的力量,在神祭堂里堂而皇之地篡位夺权,使得新旧矛盾愈加激化——召曼是个墙头草,只痴迷男女之事却没本事自保,玉罕终于坐不住了。朱明月这个由岩布亲自领进门的人,在玉罕心中早就结成一个死疙瘩,找上她是迟早的事。

一切都是意料之中,土司那荣则作壁上观,冷眼看她一步一步布局、走局、拆局,直到她哄得刀曼罗离府,所有的事暂时尘埃落定,这才心满意足地出面召见她。

弥陀莎垂下眼没有言语,手指却愈加紧了紧,片刻,瓮声瓮气地说道:“玉双是有错,却错不致死啊……雅莫入主神祭堂却是料定之中,你敢说你不是为了加快各方面的躁动,才下狠手一了百了先要了玉双的命!还有玉罕,她意图利用你来打击岩布,确实是居心不良,有意损害你在先,但你将那枚祭神阁的钥匙送给土司夫人的时候,她就再没机会回头了……”

不管玉罕有没有擅动神庙石窟中的财宝,打不打算嫁祸给雅莫,被查出胆敢私铸钥匙,都是一个不可饶恕的罪过。她在玉罕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事先布下了杀机,这做法实在是太绝。

或许是因为一连串的震惊和错愕,弥陀莎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下来,已没了最初悲愤声讨的气势。朱明月暗自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避开玉双不提,只不失时机地解释玉罕的事,道:“你知不知道,若我没有将那钥匙提前送到土司夫人那儿,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玉罕绝不会放过这敛财的机会,一旦神庙石窟被盗,雅莫就是替罪羊。且不说这样的诬陷能否站得住脚,雅莫会不会因此获罪,玉罕又会不会过河拆桥将我推出来,哪怕雅莫侥幸过了这一关,她丢失钥匙的责任却是真,同样会毫无悬念地使她从祭祀巫师的位置上被拉下来,随即被殃及的池鱼,就是由她亲选的我们这些祭神侍女。作为被雅莫赐名的唯一一人,我更是在劫难逃——”

朱明月说到此,侧眸看向弥陀莎,喟叹般吐出最后一句话:“从头到尾,玉罕根本没打算放过我。”

偷不到钥匙,她和岩布死——这个缘由,她已经在刀曼罗跟前阐明过,这里不再赘述。

偷到钥匙呢?玉罕反咬一口,她、雅莫、岩布死;玉罕没过河拆桥,雅莫死,她连坐、岩布被牵连。

不管哪一种情况,她的下场,唯有死路一条。

弥陀莎惊愣地猛然抬起头,像是再次被震住了,张了张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是这样的吗?会是这样吗?如果朱明月的这些言辞都是真的,自己的那些坚持和不忍就变得无比苍白、无比可笑……弥陀莎忽然感到心里一阵阵发堵和气闷,紧咬着唇肉,不禁有些挣扎又近乎幼稚地说道:“那你……你当时也可以不答应啊!”

不答应?

从玉罕找上她的那一刻,再天花乱坠的承诺,都不过是虚假的利诱,若她不答应,恐怕玉罕马上就会威逼了。既然早晚都得接受,何必敬酒不吃,吃罚酒。可玉罕不知道,敏锐的直觉和谨慎的后手,一直是她安身立命的方式,否则身在陷阱而不自知,也轮不到她来元江府了。

看到弥陀莎的面容从郁郁到震惊,再到迷惘复杂,显然是一时间无法全盘理解和接受。朱明月低了低头,鸣金收兵轻叹一声道:“无论如何,作恶多端的人,死有余辜的人,都得到了相应的报应,枉死的冤魂也该就此瞑目了。倒是你,我还没跟你道声恭喜,听说你在府外这段日子,不仅成功根治了各大村寨的疫病,还保住了神祭堂在摆夷族众心目中的威信,作为元江府百年来第一位由巫医升任为大巫的人,你会流芳后世的。”

六月十七,神祭堂被封;

六月十八,土司夫人秘密出府;

六月十九,祭神阁遭严重毁坏的消息传到府外;

六月二十,土司老爷亲临神祭堂;

六月二十一,女巫雅莫被撤,巫医弥陀莎暂时顶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