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噩耗(第2/3页)
靳岄心中震动,久久不语。贺兰金英所问的,正是他心里困惑不解之处。
大瑀选他为质的消息传来时,父亲不在梁京,母亲惊恐困惑,禁卫军一行人风风火火将靳岄带往宫中,之后他再没回过家。
在宫中居住的时间里,往日待他亲切的那些人,他一个都没见过。
而入宫到离境,前后不过十日。太快了,他几乎是被人强行扔进这冰天雪地的北戎,甚至没能与母亲好好道别,所有御寒衣物与他爱吃惯用的东西,全是白霓捎带的。
想到母亲,靳岄心中又是一阵窒息般的剧痛。父亲知道他被选作质子送往北戎么?他真的战亡了?莽云骑真的全军覆没?母亲呢?母亲怎么办?她虽是先朝帝姬,但与大瑀皇帝毫不亲近。听白霓说,当日为求官家放过他,母亲曾在皇太后的慈宣殿外长跪两日两夜,但他还是被推上了前往北戎的车队。
“你父亲的尸身,是我收殓的。”贺兰金英忽然说。
靳岄狠狠瞪他,那双黑珠一般明亮的眼睛里渐渐泛起水汽,眼眶红得像沁了血。
他在此时此刻,在眼前一片混沌中,死死抓住了一根线头。
“你是北戎的军将!”他厉声问,“北戎军将,为何会出现在金羌与大瑀交战的地方!”
贺兰金英肃然起身,垂首时目色犀利,又带几分嘲讽之意:“你说呢?”
靳岄头晕目眩,他仍发着高烧,白霓不在身边,那仅剩的神智令他强撑自己,不敢倒下。
忠昭将军靳明照是大瑀最锋利的枪,北戎忌惮他,金羌忌惮他……大瑀皇室,同样忌惮他。
一场合围靳明照和莽云骑的阴谋!
“天君慈悲,他不杀你。”贺兰金英掀开毡帘,没有回头,“若是大瑀人知道忠昭将军的儿子要给北戎人当奴隶,会有什么想法?”
话音刚落,身后咚地一响,靳岄已昏倒在地。
***
高烧令靳岄混混沌沌,他似是遁入一场漫长无垠的大梦,一会儿是梁京的街巷,一会儿又是无边无际的暗夜。他一声声喊白霓,只有苍鹰睁大了血红的眼睛在头顶盘旋,无人回应。
有一双很小、很柔软的手抚摸他的额头,怯怯地说着他听不懂的北戎话。梨干塞到他嘴里,又被人匆忙拈走。
白雀关上阴云密布,铺天盖地的大雪。莽云骑的尸体铺了满地,他立在尸山之上,嘶声喊所有他记得的莽云骑士兵名字。
他看见白霓骑着她的马越走越远,他追不上。
胸口剧痛,呼吸急促,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毡帐里,口中尽是苦涩的药味。枕边一张油纸,放着半颗狮子糖和几片梨干。
毡帐不大,陈设杂乱,还有油茶与羊粪混杂的浓郁怪味。靳岄知道这是贺兰砜一家的毡帐。他强撑着下床,披上狐裘走出去。
烨台人口不多,营寨并不大。贺兰砜的家在烨台边缘,此时营中有兵士三三两两巡逻,并不十分仔细。靳岄蹲跪着爬出一段,见无人注意,忙起身朝驰望原方向疾奔。
此时虎将军帐中,贺兰金英刚给自己冲好一碗油茶。
“你走的时候是普通士兵,回来已经是百夫长。”虎将军不跟他打曲折的官腔,边吃边问,“究竟立了什么功?”
贺兰金英不答。
“那金羌同大瑀打仗,我们北戎怎的还千里迢迢跑白雀关去凑这混子热闹?”虎将军又问,“听说传军报的是你?到底怎么回事?”
贺兰金英摇摇头,只是笑。
“你真是撬不开嘴的铜壶……对了,既然当了百夫长,那就别住那破毡帐了,我给你安排新帐与牛马。”虎将军习惯了他的沉默,“你们兄妹三人,没奴隶不行,我分你几个。”
“不必。”贺兰金英终于开口,“我们有奴隶。”
虎将军吃惊:“哪儿来的?身份可登记了?”
“不必登记。”贺兰金英撕下一片羊腿,边吃边笑,“就是那大瑀质子。”
虎将军见他吃得欢快,迟疑许久才问:“我听说天君原本想杀了那大瑀质子,可后来和你不知悄悄说了什么,又改了主意,留他一条性命当北戎的奴隶?”
贺兰金英:“嗯。”
虎将军殷切看他。
贺兰金英:“你怎不吃?这羊腿很好。”
虎将军气得扬起手中羊骨要打人:“你这孩子,说话就不能利落些?”
“我既然不说,那就是不能说的事情。”贺兰金英正色道,“天君把这孩子交给我,自然有他的目的。”
虎将军还是不安:“可我们又该如何处置?他以前是质子,我们好好养着也就是了,现在……”
“你别愁。”贺兰金英说,“肯定不能让他过得舒坦,但也绝不能让他死。我有分寸,这事情和烨台没关系,我担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