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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萍,”妈妈摸着我的头发说,“真的,我一点也不饿呀!别哭!去把这张虎皮卖掉。”

我从地上跳了起来,激动的说:

“妈,不用卖虎皮,我马上就去弄两千块钱回来!”

说着,我向大门外面跑去,妈追过来,一把拉住我的衣服,口吃地问:

“你,你,你到哪里去弄?”

“那个××公司!”我说,“他说我随时可以去!”

妈死命地拉住了我的衣服,她向来是怯弱而柔顺的,这时竟显出一种反常的坚强,她的脸色更加苍白,黑眼睛睁得大大地盯着我,急急地说:

“我不许你去!我决不让你做舞女!”

“妈,”我急于要冲出去——

“做舞女并不下贱,这也是职业的一种,只要我洁身自爱,做舞女又有什么关系?”

“不行!”妈拉得更紧了,“依萍,你不知道,人不能稍微陷低一级,只要一陷下去,就会一直往下陷,然后永无翻身的希望!以前在哈尔滨,我亲眼目睹那些白俄的女孩子,原出身于高贵的家庭,有最好的教养,只为了生活而做舞女,由舞女再被变成高等娼妓,然后一直沦落下去,弄到最悲惨的境地,一生就完了。依萍,你决不能去,伴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灯红酒绿的环境和酒色财气的熏染,日子一久,它会改变你的气质,你再想爬高就难如登天了,你会跟着那酒色堕落下去,无法自拔!依萍,不行!绝对不行。”

“可是,妈妈,我们要钱呀!”

“我宁可饿死,也不放你去做舞女!”妈妈坚决地说,眼睛里含满了眼泪,“我宁愿去向你爸爸要钱,也不愿你去做舞女!”

“我宁愿做舞女,也不去向爸爸要钱!”我叫着说,坐在玄关的地板上。用手蒙住脸,哭了起来。妈妈也靠在门框上抹眼泪。就在我们母女相对啜泣的时候,外面有人敲门了。我擦掉眼泪,整理了一下衣服,到院子里去开门。门外,是方瑜,她匆匆地塞了几张钞票到我手里说:

“这里只有七十块,你先拿去用着,我再想办法。没时间和你多谈,我明天要考试,要赶回去念书!”说完,她对我笑笑,挥挥手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我目送她走远,关上房门,走上榻榻米,对那七十元发了好一阵呆,七十元,这份量多重呀!把钱交给了妈,我说:

“方瑜送来的,我们再挨两天看看吧!”

两天过去了,我的工作依然没有着落。第三天傍晚回家,妈一开门就对我说:

“今天如萍来过了。”

“她来干什么?”我诧异地说,“要想参观参观我们的生活吗?”

“依萍,不要以仇恨的眼光去看任何人!”妈说,“是你爸爸叫她来的!”

“爸叫她来干吗?”

“你爸叫她送来三千块钱!”

“三千块钱?”我愕然地问,“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妈说,“如萍说是爸叫她拿来给我们过年和缴房租用的。”

“可是,”我不解地说,“为什么他突然要给我们钱了?”

“我想,”妈犹豫地说,“大概他觉得上次做得太过分了。”

我咬着嘴唇沉思了一会儿,昂了一下头说:

“妈,把那三千块钱给我,我要退还给他们!我发过誓不用他们的钱,他知道我们活不下去,现在又来施舍我们。妈,我不能接受他们的施舍!”

“唉!”妈叹了口长气,默默不语地站着,半天之后,才低低地说,“可是,我们是需要钱的。”

“无论怎么需要钱,我不用他的钱!”我叫着说。

“不用他的钱,用方瑜的吗?”妈妈仍然轻声地说着,像是在自语,“让方瑜那样清苦的人家来周济我们?为了借钱给我们,他们可能要每天缩减菜钱,这样,你就能安心了吗?而你爸爸,他对我们是有责任和义务的!”

“妈妈!”我喊,“你不要想说服我!”我咬咬嘴唇,意志已经开始动摇起来,为了武装自己的信念,我咬着牙说:“你不要让我去接受施舍,人总得有几根傲骨!”

“傲骨!”妈妈点点头,凝视着我说,“傲骨是不能吃的。现实比什么都残忍!”

“妈妈!”我摇摇头,“你要勉强我去接受这笔钱吗?如果我接受了,我就要永远在这笔钱的压力下抬不起头来!”

妈沉默了。然后,她一语不发地走到桌子旁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包来递给我,我接过纸包,那三千元是厚厚的一沓,握在手中沉甸甸的。我抓紧了纸包,望着妈苍白而不健康的脸和弱不禁风的单薄的身子,我的意志又动摇了。三千元!三千元可以救我们的急,三千元在“爸爸”并不是一个大数字……我矛盾得厉害,现实和自尊在我脑中迅速地交战,我几乎决定留下这笔钱了。但,想起爸爸的鞭子,想起我曾作过的豪语,我甩了甩头,毅然地走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