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要好好生活,吃好穿好睡好,要好好想念对方,纪念日送花,每年扫墓。”(第7/11页)

卫来沉默了一下。

她说得认真又自然,不是闹着玩的,也不是央求。

卫来觉得,自己不会真的去驳回她任何一个要求,只是——

“知道有人要杀你吗?这种情况下,你真的有心思考虑去玩?”

岑今笑,眯起眼睛,把地图搭在车架上,给两个人搭起一方小小的凉棚:“卫来,我们要约定一些事。”

“你说。”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地图把光遮住了,她的脸藏在阴影里。

“刚到非洲的时候,有一天,前辈把我们这些新人召集起来,有男有女,在一间房间里,传看一些因为太过血腥不能对外公开的照片,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女人你懂,会更悲惨一点。

“前辈说,你们来到这里,机构当然会极力保护你们的安全,但世事没有绝对,我需要你们清楚:当事态失控的时候,最极端、糟糕和没有尊严的情况,也有可能发生在你们身上。

“我们一张张地传看,有人看吐了,有人哭了,我一直攥着手里的照片,把照片的角都攥皱了。

“前辈说,现在,请嘱咐你最亲密的同事:当这种情况真的发生,而你又无能为力的时候,你希望他怎么做。现在就约定好,不要临到关口再犹豫,来不及。

“我们沉默了很久,然后互相拜托。我对每个人都说了,与其受到那种轮番的欺辱后毫无尊严地被杀,请预先就把我杀了。对比有些照片里的情形,死得早点是一种幸运。”

卫来大致猜到了,心里有些难受,环抱住她的手臂略收紧了些。

岑今笑:“人都不喜欢讨论那些讨厌和避讳的事,但这不代表它们不会发生。卫来,我知道你听过我和白袍在温室里的谈话,我的有些想法至今还是没变。我不知道是谁想杀我,但我很清楚,再强的保镖陪着,流弹也可以要我的命。或许有一天,我正笑着跟你讲话,一颗子弹就会在我脑子里炸开。又或许,海上的那种爆炸会再次发生,对方会加派人手,情形会更凶险……”

她压低声音:“我们要约定好,如果再次发生,如果你自己都身陷险境,卫来,请你不要拼命去保护我。”

卫来沉默了很久,然后笑起来:“怎么可能,我是你的保镖啊。”

“我跟你走,不当你是我保镖,我当你是我爱人。”

“爱人比客户重要,当我是爱人,不是更应该为你拼命吗?”

岑今低声说:“你不懂,就好像那次传看照片一样……你要是因为我死了,比我自己死更让我难受。”

卫来哗啦一声掀开遮挡的地图。

岑今微微闭上眼睛。

没有温度的亮光照过来,照样刺眼。

卫来说:“岑小姐,你要是这么悲观,我可就不高兴了。我还在想着以后怎么过日子,你尽在这儿说些要死要活的话,扫不扫兴?”

岑今笑:“就知道你不喜欢听,只是做个约定啊,未必会发生。”

“这么喜欢约定?那行,来,做。”

他伸出手,其他手指内屈,只留小手指拉钩用:“手指,来。”

岑今笑,有样学样,小手指轻轻勾住他的。

卫来说:“我们约定,首先,这位岑小姐,如果想嫁人,我活着的时候,只能嫁给我,严禁考虑医生、律师、教授;我死了的话,你随意——漂亮姑娘,追求的人一定大把,不用为我守寡,不人道。”

岑今眼圈泛红,努力维持笑容。

“第二,如果其中任何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绝对不能死。要好好生活,吃好穿好睡好,要好好想念对方,纪念日送花,每年扫墓。可以适当流泪排解情绪,但一次不能超过十分钟,不然伤身。”

岑今埋头进他胸膛,吸着鼻子点头。

“第三,从现在开始,不说丧气话,不被不相干的人影响心情。买衣服买鞋买口红,游山地游公园看埃狼,白天补妆,晚上亲热,这是我要特别强调的,嗯?”

岑今噗地笑出来。

卫来也笑,顿了顿,柔声说:“答应的话,盖章吧。”

他勾紧她小手指,大拇指与她指腹相抵,然后低头,轻轻吻在她手面上。

真奇怪,从前他觉得,上了床后,男女关系会告一段落。麋鹿和伊芙确定关系之后,他和可可树轮流在边上鼓噪:“行啦,到手了,了却一桩心事,把她放边上晾一晾吧。现在可以陪兄弟打牌、喝酒、泡夜场了吧?”

现在发现,不是告一段落,只是刚刚开始——怎么会是了却一桩心事呢,她会藤生蔓结,长成他一辈子的牵挂。

车子顺着泥泞的土路,歪歪扭扭开离海岸。

路上居然看到了路牌。

路过一棵树,枝丫上挂了幅画。风把画幅吹得东摇西荡,偶尔晃向这头。卫来看得分明,上头画了块肥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