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9/10页)
还能干什么?打上门去兴师问罪?别人一句咎由自取,我就得败下阵来。何况还有孩子。成人罪不可逭,孩子总是无辜的。
我锁上门,拉过被子蒙住头。
天快亮的时候,终于迷迷糊糊睡过去,而且做了一个梦,梦中我喜滋滋地告诉维维:原来我今天下午看到的,只不过是场噩梦,原来我是在庸人自扰。
梦醒以后我睁着眼睛愣了半天,心口还残留着那种如释重负的愉快感觉。都说中国男人有处女情节,我也有。自己如珍似宝地地捧出去,到头来却是一场笑话。
我翻身,脸埋进枕头,死了算了!
闹钟恰在此刻不合时宜地狂响,我挣扎半天,还是恹恹地起床刷牙洗脸,眼睛肿得象烂桃。
“请一天假?”维维征求我的意见。
我摇摇头,掏出手机充电。一开机只听到短信滴滴滴不停往里进。
“玫,为什么无故失踪?”
“玫,你还好吗?”
“玫,你在哪里?”
“玫请速回电话。”
“求你回电话。”
玫,玫,玫……
我只好拨回去:“安德烈,我没事,昨天有点不舒服,请替我给妹妹们道歉。”
“你总算回电话了,让我担心死了。”他在那边长出一口气,“你病了?我现在去看看你好吗?”
“谢谢,不用了。我很好,马上要去学校。”我一口回绝。现在我不想见任何人。
“那也好。”他犹豫一刻说,“接下来我会很忙,你可能找不到我,过几天我再联系你。”
几天之后我才明白安德烈在忙什么。
下了课在快餐店吃汉堡,前面的食客留下一份报纸,头版头条醒目的大标题:“海关税务警局联手,严厉打击商品走私”。
特别报道中提到,有三名严重走私嫌疑的中国商人被警方传唤,孙嘉遇的照片赫然在列。
我麻木地看着,汉堡中的酱汁淋在报纸上。我团一团,随手扔进垃圾箱。
这个人,已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书上说,人类都有自我催眠的天性,这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谎言重复千遍,就会变成深信不疑的事实。
我尝试着忘掉他,喉咙处却似哽着一团烂棉花,五脏六腑被只无形的手拧成一团。
维维也看到了,她对此报道的评价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其后三天,各家报纸陆续有跟踪报道,最终却只有一名嫌疑人被警方正式指控,其余两名无罪释放。这两人中就包括孙嘉遇,因为奥德萨警察局找不到任何确凿的证据,证明他长期从事走私。
我觉得警察实在太笨,其实走私的货物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奥德萨市消防队的车库里。可是丈八灯台往往照不到自己,对方实施的又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游击战略,曾拖垮蒋介石四十万军队,区区一个奥德萨警局如何对付得过来?
维维失望之下,把报纸一扯两半,拍着桌子大骂:“Bull Shit!”
我看着维维,略微有点吃惊,没想到她会这么恨他。
而我连恨的力气都没有。
后来几天孙嘉遇一直在找我,每次看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我都直接挂掉。它执着地一次次拨进来,我终于不耐烦,干脆把手机关掉。
不能再去妮娜那里练琴,时间忽然多出来一大块,我开始在家里大扫除,床单、被罩、沙发罩,都扔进洗衣机里清洗,连平时上学背的双肩包,我也甩进洗衣机。
被认为已经丢掉的钥匙,离奇地在洗衣桶里重新现身。我举着书包对光线研究半天,才发现包里的内衬破了个小洞,钥匙就是从这里滑进了夹层。
那串钥匙中,有一把与众不同的大钥匙,是孙嘉遇住处的。
我拿着它踌躇半晌,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把钥匙给他送回去。万一他的门户出点问题,我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
出来开门的却是老钱,头脸缠满纱布,包裹得象个木乃伊,胳膊吊在胸前。
我被他的怪模样吓得倒退一步。
“车祸,碎玻璃划的。”他摸着自己的脸苦笑,“玫玫,你这段日子是怎么回事?电话不接,人也不见踪影。”
我没回答他的话,朝他身后张望:“我找孙嘉遇,他在吗?”
他很惊奇:“你不知道?小孙还在留院观察。”
我耳畔嗡地一声:“留院?为什么?”
“车是他开的,我都这样了,他逃得过去?……”
我扭头就走。老钱追在身后喊:“哎,哎,你知道是哪家医院?巴拉堡,别搞错了。”
我跑得汗流浃背,肺几乎要爆炸。在楼梯上抓住路过的护士问:“孙嘉遇,中国人,他的病房号?”
她好奇看我一眼:“四楼,407室。”
病房的门上有一块巴掌大小的玻璃,我凑上去。室内的情景象几百根钢针同时刺入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