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第七天(第6/14页)
总和孩子一起闷在家里,水穗担心自己真的会对孩子做些什么,于是觉得出去走走好了。无论是在公园还是儿童馆,都会有不认识的母亲帮她加油打气。但当她们看到水穗的孩子时,不是说“看起来比较瘦小”,就是说“我家孩子这么大时,已经会抬脖子了”。你一言,我一语,让水穗觉得自己的孩子好像真的不如别人家的,结果她都不太敢和陌生人打招呼了。
然后,寿士完全没有事先打声招呼或是和水穗商量,就让他的母亲过来帮忙了。
起初婆婆是趁周末寿士在家的时候过来,渐渐地连工作日也会来。水穗想起寿士说过“该不会是因为你看起来像是会虐待孩子的母亲吧?”这句话。莫非他也怀疑我会对孩子施虐,所以才请婆婆过来监视?
水穗觉得婆婆是那种直肠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人。比如自己跟她说,要避免让孩子养成爱抱抱的习惯,尽量让孩子躺在摇篮里,婆婆却说:“不抱的话孩子多可怜呀。”水穗想向她解释不能常抱的理由,她立马就板起脸来。之后不是挑剔水穗换尿布的动作很粗鲁,就是批评水穗不常和孩子说话,末了还语带讽刺地说:“反正现在和我那个时候不一样了!”不然就是强调别人的处境比水穗更辛苦,却比水穗称职,还端出书法教室的学生来比较。婆婆将寿士不回家一事,归咎于水穗没有把家里打理好,这让水穗大受打击。婆婆说:“孩子总是哭个不停、晚餐总是买现成的便当,这种家哪有男人愿意回?”还要求水穗别拿家务、带孩子这些琐事去麻烦辛苦养家的人。
婆婆还没过来帮忙之前,水穗哄孩子睡时,自己也顺便补觉。但自从婆婆过来后,水穗连觉都补不成了。她每天疲于收拾屋子,生怕房间有一点脏乱就会被婆婆讽刺:“家里这么乱,别怪男人不回来。”想出门,却又不知道婆婆什么时候过来。万一婆婆来时家里没人,婆婆肯定会说自己是躲着她。所以,水穗只能紧张兮兮地等着婆婆的消息,搞得身心俱疲,濒临崩溃。水穗甚至想过,要是当初不生这孩子就好了。但看到女儿对自己露出笑容,她又只好愧疚地抱着孩子哭泣。水穗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于是请寿士转告婆婆别再来了。
水穗觉得自己的运气很差。分配给自己的保健师态度那么强势,儿童馆遇到的母亲也只会拿孩子比来比去。自己只是运气不好罢了,倘若约了别的保健师,或是去了其他儿童馆,或许就能遇见不一样的人吧。
在与婆婆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水穗渐渐觉得,自己女儿发育得似乎确实比别人家的孩子迟缓。这也让她开始怀疑,自己和其他母亲相比,是不是真的有些奇怪呢?
生孩子的事情之所以一直瞒着亲生母亲,有几个理由。虽然一切都如母亲所期望的那样,丈夫换了工作、买了房子、有了孩子,但水穗总觉得还是会被母亲说很可悲。比如“你们只买得起这么小的房子呀”“孩子的发育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呀”。水穗还记得,当她将不准备举行婚礼一事告知母亲时,母亲的回应竟然是:“那不就跟野狗一样吗?”被说成是不清不楚地就结了婚,水穗觉得很受伤。所以,要是将怀孕生子的事告诉母亲,恐怕又会被批评得很难听吧。其实可怕的不是批评的话语,而是被人家说是野狗就真的对号入座的自己。
纵使如此,这种事也无法一直隐瞒。水穗决定不管母亲说什么都不在意后,主动给娘家打了电话。但她实在说不出自己没自信能照顾好孩子、已经身心俱疲了之类的话,也不敢说孩子似乎发育迟缓,让自己很不安。毕竟坦白的结果,无非就是母亲会很失望,哀叹自己女儿的不幸,责备她草率结婚、生子,所以水穗决定谎称一切都很好。
母亲想来看外孙女,水穗断然拒绝了。不能让她发现外孙女不如其他孩子,也不想让她看到什么都不如其他母亲、什么都做不好的自己。
朋友是唯一能让自己吐露内心不安、诉说对婚姻颇感失望的对象。有美枝介绍了也有孩子的友人,于是水穗打电话给对方。对方告诉她最好尽快带孩子去福利保健中心或医院所检查一下,还说水穗可能有产后抑郁症或是育儿焦虑症,建议她去看心理医生。水穗想,一旦就诊,就等于承认了孩子发育迟缓,也承认了自己的精神状况有问题,内心不由得越发纠葛起来。
水穗不记得第一次打孩子时的事,只记得哭声越来越迫近的那种压迫感。当被寿士指出孩子身上有殴伤时,水穗很惊讶,莫非是寿士动的手?但他不可能会做这种事,所以一定是自己。
水穗很害怕。自从发现孩子身上有伤后,寿士不再外宿,周末也帮忙照顾孩子。水穗无法忘记那时丈夫对她说的话:“和父母处不好的人,因为没有好榜样可以学,也就无法成为好父母,无法好好养育子女。你那么讨厌你的父母,女儿长大后也会讨厌你,所以无法将孩子托付给你这样的母亲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