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第八天(第3/16页)

应该没有男人会伤害孩子,还把罪行推到妻子头上吧?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因为没有这么做的理由,没有动机,也没有意义。

那些人——里沙子想起那些陪审员的脸——不,任何人——也想起公婆和南美的脸,还有坐在旁听席上,看向自己这边的人们的脸——他们不会理解的。就是会有这种人,只是为了伤害对方,就可以平心静气地做些毫无理由也毫无意义的事,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要被别人所理解。

并非憎恨的对象,也不是什么敌人,但那些人就是忍不住想要伤害,伤害那个睡在自己身旁、比自己更弱小的人。这世上就是有这种人。

体内蹿起一股笑意。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不是假装没发现,不是不去深思,也不是更情愿相信自己生活在毫无半点阴霾的幸福中。

自己只是还无法理解罢了。

水穗看见的景色、水穗怀中婴儿的手感,不时会牵引出萦绕在我脑中的、那不愿被想起的过往。我不是完美的母亲,有时甚至让孩子躺在地板上,无视她哭个不停,还想着“要是没生下她就好了”。我不可能成为好妈妈,因为我只知道那样的母亲,只知道那种怎么都无法沟通的母亲,所以我很绝望,觉得自己绝对无法成为好妈妈。

这几天,那些带有无尽悔恨的过往不断地在我脑海中浮现,我甚至觉得自己就快变成另一个水穗了。多么想将这种心情告诉别人啊,不是阳一郎和南美,若能向非常了解陪审员是怎么回事的人倾吐,该有多轻松啊!不是专业的心理咨询师也无所谓,能向六实倾吐就好。

知道有免费心理咨询服务时,真的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和去看心理医生并不一样,并不是婆婆说的那回事。里沙子现在才清楚地察觉到,会造成这种误解,并不是因为婆婆不了解,也不是因为阳一郎担心过度。

但就算告诉那些人,告诉那些有着强烈正义感的陪审员,他们肯定也会满腹疑惑吧。他们会说:“他不是一个很温柔的丈夫吗?就算妻子没开口,他还是想到了找自己的母亲帮忙带孩子。”“那个婆婆也是一个好人呀,说自己可以随时帮忙带孩子。”

“这样哪里奇怪了?她究竟有什么不满?”

大家肯定会不解地问。

我也一直没察觉。里沙子眺望窗外,国道旁有几家店,还有连绵不断的田地,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景色,却有一种初次造访的感觉。要是没参与这次审理,恐怕我也永远不会察觉吧,因为我也说不通。

幸好有免费的心理咨询。审判结束后,去看个心理医生吧。婆婆真的担心我吗?里沙子感受不到丝毫担心与关怀,只能感受到朦胧的恶意,而且因为太过朦胧,所以直到现在才发现那是恶意。

“你那时要是没辞职、继续工作的话,八成会变成酒鬼主妇吧。”

“要是真的很勉强的话,难道不能中途退出吗?”

“承认做不到别人能做到的事,也没什么好可耻的啊!”

“但你不是候补吗?”

“别冲着我发泄啊!”

声音依旧在耳边忽大忽小,但内容却从水穗的话变成了阳一郎的。里沙子的心情又激动起来,审理期间一直紧紧盖着的盖子,刚刚却在无意间被打开了。里沙子用力吐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颤抖。

阳一郎的那些话,实际不都是一个意思吗——“你不如别人。”

公交车抵达站前环岛,里沙子和一群乘客一起下车。车站前的一切都被刺眼的阳光照得发出白光,大楼轮廓和招牌上的文字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拿出公交卡,“嘀”的一声通过检票口,走向上行站台——里沙子觉得自己很不可思议。明明如此不安,明明即便走进室内眼前还是蒙着一层白光,自己的一举一动却还能像往常一样自然。

水穗说丈夫婚后会不时地怒吼,还爆粗口。

可是我们并没有什么改变。里沙子回溯起自己的过往。

相识、相恋、考虑携手共度人生、结婚,这期间都没有什么改变。阳一郎并没有在哪一阶段突然变了个人。

“他第一次对我怒吼是在我们商量买新居的时候,”里沙子耳边响起水穗的声音,“明明是共同规划未来,他却说我是嫌弃现在住的地方。我从没看过他这个样子,真的很惊讶。”像被水穗的声音牵引出来似的,里沙子的记忆中浮现出一幕熟悉的画面。

没错,就是自己想将阳一郎介绍给女性朋友的那次。在那之前,自己也确实“从没看过他这个样子”。

一直让人觉得开朗、体贴,像蔚蓝晴空一样的阳一郎,竟然不顾旁人的眼光,在路上发疯,随即扬长而去。然而女性朋友们还在餐厅兴奋地等着里沙子带男朋友现身,里沙子只好绞尽脑汁地想了个借口,独自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