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29(第2/3页)
妙子经常被雪子拉出去,有时便到幸子的枕头边,拐弯抹角地发牢骚,说她近来工作很忙,偏偏下午这一段最宝贵的时间,如此频繁地陪着雪子玩,真是受不了。有一次,她来说:“昨天有一件有趣的事呢!”接着她说了事情的经过:
“昨天傍晚,我和雪姐在元町散步,在铃兰店前买西式糕点的时候,雪姐突然慌慌张张地说:‘怎么办?小妹……来了!’我问她:‘来了,谁来了呀?’她慌里慌张地连声说:‘啊,来了,来了!’到底她说些什么,我也没弄明白。这时,正在里面茶室喝咖啡的一位素不相识的老绅士,站起来径直朝雪姐走来,殷勤地打了招呼后说:‘怎么样?如果没有什么妨碍,请到里面喝喝茶,就耽误您十五分钟,您看行吗?’雪姐更是慌成一团、脸涨得通红,只是‘那……那……’慌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位绅士站在那里问了两三次‘怎么样?’最后才死了心,说声‘啊,非常对不起!’彬彬有礼地告辞走了。雪姐说:‘小妹,快点儿,快点儿!’她急忙叫店员装好糕点,飞快地跑出店门。我问她:‘那个人是谁?’她说:‘那个人,就是前不久会面的。’我这时才知道原来他就是相过亲的野村。
“总之,从没见过雪姐那副慌了手脚的样子,本来好好地谢绝他就得了,可她只是‘那……那……’地急得团团转。”
“雪子遇到这种场合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到这个岁数了还像个十七八岁的姑娘。”
正好说到这件事了,幸子便问妙子听到什么没有,雪子对那个人有什么看法,说过什么没有?妙子说:“我也问过她是怎样想的,她说:‘婚姻大事都是由大姐、二姐做主,她们让我嫁谁我就嫁谁。不过,只是不想嫁给这一位。也许我说话太放肆了,拜托你转告二姐一定回绝掉这门亲事。’”妙子又说,“我昨天看到野村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觉得他比听说的还要显老,雪姐讨厌这位老爷子是理所当然的。毫无疑问,这就是雪姐厌恶他的原因。不过,雪姐对他的风度、长相并没说什么,只是说上次相亲的那天晚上,他硬要拉大家进青谷的那个家,看到佛坛上供着他前妻和小孩的遗照,使她很不愉快。雪姐的意思是,即使明知是去续弦,看到他把前妻和孩子们的照片挂在那里,心里也不好受。他现在还是独身,挂着那些遗照,为他们祈求冥福,这种心情也不难理解。但是,邀请雪姐去看他家的时候,不应该把那些东西摆在外面,可是野村不仅没把那些照片急忙收起来,反而特意领她去看佛坛,真是岂有此理!仅凭这一点看,就知道他很不理解女性的细腻心理。从雪姐的语气来看,这一点最令她讨厌。”
过了两三天,幸子总算能走动了。有一天吃罢午饭,她收拾打扮了一番,对雪子说:
“那么,我去阵场夫人那里去回绝人家啦。”
“嗯。”
“这件事,早几天我听小妹说了。”
“嗯。”
按照早就盘算好了的那样,幸子以本家不赞成为借口,委婉地表达了拒绝之意就回来了,对雪子也只是说顺利地回绝了,并未告诉她详情。雪子也不想多问。到年底,阵场寄来了那次在北京楼的账单,说是不揣冒昧希望付一半的金额。幸子立刻寄去一张汇票,这桩亲事就此了结。当然,这是后话。
幸子将这些情况写信报告了本家,但本家仍无只言片语回复。幸子一点一点地开导雪子说:“你来这里已经一个月了,把你留在这里太久了,弄得这一招不灵了也不好,为了以后能再来,你先回去一趟吧。”因为每年的女儿节,照例都要为悦子举办茶会招待她的同学,往年都是由雪子亲手做馅饼和三明治,所以她本人也说过了节就回去。等到过了节,又听说再过三四天就是在祇园夜晚挑灯赏樱的大好时候了。
“二姨,看了樱花再回去吧,不看完樱花无论如何也不回去,好吗,二姨?”悦子不断央求着。但是,这一次最热心挽留雪子的是贞之助。他认为既然住到今天了,雪子不看了京都的樱花就回去会感到遗憾,而且,每年的赏花活动雪子都参加了,缺了她这位重要人物也不圆满。但贞之助更真实的意图是:妻子自从流产以来特别多愁善感,偶尔只有夫妇俩在一起时,提起胎儿她就泪汪汪的,使他深感苦恼。和妹妹们去看看樱花,也许可以稍许分解她的愁闷。
已经决定了九号、十号(星期六、星期日)上京都赏花,雪子还是像过去一样磨磨蹭蹭地不说清楚九号之前是否回东京去。一直到星期六早晨,她才和幸子、妙子一同走进化妆室,开始打扮起来。化妆完后,她打开从东京带来的衣箱,从底层拿出一个纸盒,解开了带子,原来里面正是她准备赏花时穿的和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