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拂晓时分的月亮(第10/11页)

  她捏起一个糯米丸子扔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睛,熟悉的味道,久违了。

  “宝刀未老!”她将每种食物都尝了尝,笑嘻嘻地赞道。

  他慢慢喝着薄荷酒,微笑不语。

  自从那年与她分开,回国这几年,他再也没有做过饭,也没有再碰过烤箱。

  美食与爱,不可分割。

  而他这一生,只为她洗手作羹汤过,也只愿为她。

  她说来秋游,可吃饱喝足了她却大大咧咧地躺在草地上,哪儿也不想去,闭着眼晒太阳,她不戴墨镜,甚至连防晒霜都没擦,就让脸上的皮肤赤裸裸地迎着阳光。

  他坐在她身边,慢慢饮薄荷酒,梧桐趴在她另一侧。

  两人一狗,就这样静默地晒着晚秋温暖的阳光,一直到黄昏。

  “起来吧,天要黑了,草地上湿气重,会着凉的。”他拉起她。

  “怎么这么快就天黑了呀!”她撇了撇嘴,神情里有淡淡不舍与留恋,真像个玩得不亦乐乎不想回家的小朋友。

  他失笑:“朱旧小朋友,我们换个地方玩。”

  他们开车去了江边,当朱旧看到司机从后备厢里搬出一箱箱烟花时,她的眼睛“唰”地变得好亮。

  夜幕降临,江堤两岸灯火点点如繁星,璀璨的焰火升入夜空中,映着江面波光粼粼。

  他们站的地方,是偏僻的江河下游,几乎没有人来。

  朱旧肆无忌惮地甩着手中的焰火,围绕着梧桐转圈圈,大笑着看它害怕又想亲近的样子。

  他站在不远处,微笑看着她开怀大笑的模样。她真的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女人,好吃的菜,好喝的酒,甜蜜的糕点,小孩子爱玩的焰火……她就可以很快乐。

  他送她回家时,夜已深。

  她预约他一整天的时间,真的没有浪费一点。

  车子停在朱家院子门外,她俯身,伸手抚摸梧桐的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久,梧桐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湿漉漉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然后伸出舌头,舔她的手背,温柔又依恋。

  她不忍与它对视,坐起身。

  她侧头看他,他也正望着她。

  她忽然凑过去,嘴唇覆在他的嘴唇上,凉凉的触感,熟悉的味道。那个吻轻浅却持久,她没有动,他也没有。

  直至她退开,然后开门下车。

  她站在车外,微笑着朝他挥手:“云深,再见。梧桐,再见。”

  “好好休息。”他说,声音有点喑哑。

  他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让司机开车。

  她站在门口,一直目送车子渐渐消失,嘴角的微笑褪去,眼眸中浮起淡淡的雾气。她又站了会,才转身进了院子。

  她洗漱后,才开始整理行李。依旧是当初回国时的那只大行李箱,衣物、书籍、一些生活用品,然后还有奶奶的小木盒。对她来说,人这一生,值得必须随身携带的外物实在不太多,最宝贵的,始终是记忆。

  收拾好行李,她在窗边的书桌前坐下来,拧开台灯,展开信纸写信。

  笔迹沙沙,夜一点点深了。

  她将信纸折叠好,放进信封里,封口。

  她抬头,从窗口望出去,月亮不知不觉已移到窗外这方天空,明亮、莹白、清冷,静静地俯视着这苍茫夜色,也俯视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当傅云深收到朱旧的那封信时,她已经坐在飞往叙利亚大马士革的飞机上。

  云深:

  抱歉,没能跟你当面告别。最近这些日子,我人生最大的主题好像就是一直在告别,承担得太多,我怕我会哭,怕把你当作最后的依恋,舍不得放手。我知道,这会让你为难。

  当我站在我父母当年出事的那个地方,那片满目疮痍,充满着暴力、贫瘠、苦难却仍然坚韧的土地上,我就在心里告诉自己,我也许不应该再强求你,强求你非要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非要让我们在一起。

  我想,真正的爱不是这样的。真正的爱,它应该是愉悦的,不给对方负担与压力,尊重对方的意愿。

  你还记得我曾读过的一本书上的句子吗,我念给你听过:什么是能够去爱呢?就是拥有自我的完整性,拥有其“力量”,不是为了取乐,或者出于过分的自恋,而正好相反,是为了有能力做出馈赠,没有匮乏与保留,也没有懈怠,甚至缺陷。

  我想我现在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涵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