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拂晓时分的月亮(第7/11页)

  朱旧在餐桌前坐下,喝一口咖啡,熟悉中的味道,她说:“你这个煮咖啡的手艺,不去开咖啡馆真的有点可惜了。”

  “有些事情是私人喜好,如果做太多了,估计就变味了。”他笑笑,说:“说吧,怎么忽然跑过来了?不是很忙吗?”

  她垂着眼睛,慢慢咬一口吐司,轻声说:“司朗,我奶奶去世了。她欠你的那顿酒,再也喝不了了。”

  他一愣,太突然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很久才说:“怎么没有告诉我?”

  “我奶奶在我为她做手术时死亡……之后忙葬礼,我又病了。”

  她简单的一句话解释,听得他却无比难受与心疼。作为主刀医生,任何一个病人在自己手术中死亡,都会很难过,更何况那人是她最亲的人,该有多痛苦与慌乱。

  她转移话题,问他:“你好好的怎么忽然离职了?”

  他说:“家里老是逼婚,心烦。我打算离开旧金山。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想重返无国界医生组织工作,我已经提交了申请书,现在在等待被派遣。”

  朱旧点点头,说:“你陪我去一趟利比里亚吧。不会太久,大概四五天。”

  他吃惊地说:“利比里亚?去那里干什么?”

  这个西非国家,之前经历了长达十几年的内乱,人民饱受战火之苦,直至几年前才结束内战。如今就算结束了战争,境内也是很不安全的。

  “我跟你讲过吧,我父母在我几岁时因事故去世了,直至前不久,我奶奶才告诉我,当年我父母并不是飞机失事,而是死于利比里亚的战火中。他们当年参加了无国界医生在利比里亚的救援项目,后来遭到武装分子劫持,被杀害了……”她深深吸一口气,捂着脸,无法继续说下去。

  奶奶之所以骗她,是怕那时候幼年的她心里害怕,留下阴影。

  他们在一个礼拜后赴利比里亚,飞到首都蒙罗维亚。这个饱受战乱的国家,首都破败贫瘠如一个小县城,四处都可窥见战争留下的遗祸。入夜后,城里仍然不安全。联合国的维和部队,在战争结束后,也始终没有撤离这里。

  她来,只是想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隔着遥远的岁月,缅怀一下父母。她不觉得害怕,她以他们为荣。

  晚上,他们不敢随便到街上走动,就在入住的酒店里吃晚餐,一份简单的蔬菜,价格都很昂贵。这是个贫穷的国家,物价却出奇地高。

  她用勺子将盘子里最后一点番茄与汤汁扒拉到自己的碗里,伴着米饭吃,舍不得浪费一点。

  放下碗,她对季司朗说:“我也向无国界医生写了工作申请邮件。”

  季司朗对此似乎没有一点惊讶,他伸出手,与她相握:“希望这次我们能继续在一起并肩作战。”

  他们没有在利比里亚逗留太久,第三天便离开了,季司朗回旧金山,朱旧则飞回了国内,她需要办理离职手续,还有一些别的事情要做。

  朱旧抵达国内依旧是晚上,下了飞机,打开手机,跳出无数条信息,都是未接电话与未读短信。一些来自姑姑朱芸,更多的,则是傅云深。

  她走出机场,给傅云深回电话,才响了一声那边就接了起来,仿佛时刻在等待这通电话一般。

  “朱旧,你去哪里了?没事吧?”他急切的语调里全是担心。

  她说:“我没事,出国了一趟。刚刚回国,等过两天,我去找你,我们见一面。”

  她回到家,洗漱后,倒头就睡。这是自奶奶离开后,她在这个家里,第一次睡得踏实。梦里,不再看见手术台上鲜血淋漓停止呼吸与心跳的奶奶的模样,她看见的,都是关于奶奶温暖又美好的片段。

  第二天一大早,她起床,去巷子口那家早餐店里吃豆浆油条,然后步行去公交车站,坐车去医院。

  李主任见到她,有点吃惊:“朱旧,我放你一个月假,你怎么就回来了?”

  她歉意地说:“主任,对不起,我想辞职。”

  “辞职?”李主任震惊地看着她,随即了然道:“怎么?你还是不能克服心理障碍?这没有关系,你可以继续休假,什么时候想回来都可以,何必辞职。”

  她摇摇头:“不是的,我能拿起手术刀了,我只是有别的事情要去做。”

  她把自己的计划跟他讲了,李主任起身,在屋子里沉默地转来转去,最后叹口气说:“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失去你这个医生,是我们医院的损失,但医疗是不分地域也不分国界的,你在哪里服务,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