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7/10页)

“哈啰,爸爸。”盖伯尔说。

“出去。我说过不要来烦我。”

“我带医生来了。”

就像山腰镇的每个人一样,盖伯尔的父亲也有一副英俊的外貌。即使他强硬的脸上透露着不安,舞蛇仍能看得出来。他的肤色苍白,有双黑色的眼睛,头发因睡卧在床而蓬松凌乱。若他身体健朗,他必定是个极具威严的人物,期望能掌控他所参与的任何团体。他英挺的外表和盖伯尔的截然不同,舞蛇觉得他长得很好看,却不觉得他迷人。

“我不需要医生。”他说,“走开。叫布莱恩过来。”

“爸爸,你吓到他了,而且你也伤了他的心。”

“叫他过来。”

“他会过来的。但是他帮不了你。医生可以帮助你。求求你”盖伯尔的声音渐渐透露出绝望。

“盖伯尔,请把灯点上。”舞蛇说。她走上前,站到镇长床边。

当盖伯尔点亮灯,他父亲马上转身背对灯光。他的眼皮浮肿,眼睛充满血丝。他只转开了他的头。

“伤口会继续恶化下去,”舞蛇轻轻地说,“直到你连动也不敢动。最后你会动弹不得,因为你伤口上的毒会让你更虚弱。然后你就会死。”

“你对毒倒挺了解嘛!”

“我叫舞蛇。我是医生。我不处理中毒的疾病。”

他对她含意深远的名字没有任何反应,但盖伯尔却重新以尊重甚至是敬畏的眼光看着她。

“蛇!”镇长厉声大叫。

舞蛇并不打算浪费精力在争论或说服上。她走到床尾,拉开毛毯,想要看看镇长受伤的脚。他开始坐直身子,试着抗拒,但突然又躺了回去。他气喘吁吁,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豆大的汗珠泛着亮光。

盖伯尔走向舞蛇。

“你最好到床头陪着他。”舞蛇说。她可以闻到伤口感染后令人作呕的气味。

镇长的脚简直惨不忍睹。伤口里到处都是脓包,肌肉肿大发炎,红肿的现象已扩散到镇长的大腿上。再过几天,组织就会坏死,颜色变黑,到时候就只剩截肢一个办法了。

味道很浓,令人反胃。盖伯尔的脸色看起来比他父亲更加苍白。

“你不需要待在这里。”舞蛇说。

“我”他吞了下口水,才开口说,“我没事。”

舞蛇将毯子放回原位,小心不压到发肿的伤口。要治疗这位镇长并非难事,问题是要解决他坚决抗拒的决心。

“你能治疗吗?”盖伯尔问。

“我自己会开口问她!”镇长说。

盖伯尔低下头,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解。他的父亲视而不见,舞蛇却觉得那表情既无奈又悲伤,完全没有一丝愤怒。盖伯尔转过身,假装忙着准备点着油气灯。

舞蛇坐在床沿,摸摸镇长的额头。不出她的意料,他正发着高烧。

他转头:“不要看着我。”

“你可以不理我,”舞蛇说,“你甚至可以叫我离开。但是你不能不管你发炎的伤口,它不会因为你叫它停止,它就不继续恶化下去。”

“你不能锯断我的脚。”镇长一个字一个字,不带任何感情地说。

“我也不想。事实上也没这个必要。”

“我只要布莱恩清洗伤口。”

“他洗也洗不掉那些脓包!”舞蛇开始对这位镇长幼稚的表现感到生气。如果他是因为高烧不够清醒,她可以对他展现无限的耐心;如果他正濒临死亡,她能明白他不愿面对现实的心情。但他两种都不是。看起来他的生活太过顺心如意,面对厄运时却不会处理。

“爸爸,求求你遵从她的指示。”

“不要假惺惺地关心我,”盖伯尔的父亲说,“我死了,你才乐不可支。”

盖伯尔的脸色倏地刷白,他僵硬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转身,离开房间。

舞蛇站起来:“说这种话实在太残酷了。你怎么说得出口?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希望你活下去,他爱你啊。”

“我不需要他爱我,也不用你治疗。你们都救不了我。”

舞蛇握紧拳头,在盖伯尔之后出去了。

这名年轻人面对窗户,靠着高低不一的地面形成的阶梯坐着。舞蛇坐在他身边。

“他不是有意的。”盖伯尔的声音很不自然,口气中觉得丢脸。“他真的”他俯身,双手覆着脸,开始发出阵阵啜泣。舞蛇的手环绕着他,试着安慰他,拍拍他强壮的肩膀,轻抚他柔软的头发。无论镇长的敌意从何而来,舞蛇能肯定那绝不是来自于盖伯尔的怨恨或嫉妒。

他用袖子擦干他的脸。“谢谢,”他说,“对不起,每次他这样”

“盖伯尔,你父亲过去曾有混乱不清过吗?”

盖伯尔一时间有些困惑。突然间他放声大笑,但笑中带着一丝苦味。

“你是说他的头脑吗?不可能,他神志相当正常。这是我们俩之间的私事。我想……”盖伯尔停顿一会儿,“有时候他一定非常希望我死掉,那样他就可以领养一个合适的长子,作为父亲抚养他。但他就是不愿再结婚。也许他说得没错,也许有时我也暗暗希望他早点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