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7/8页)
准备好的台词、声调……全部从手指间流走了。
他竭力试图找回自己的理智,把目光从那个站在明郁江身边的形体上转开,他看向明郁江,她正在皱眉,表情疑惑而又关切。他咽了口唾沫,翻了一页书,但是目光无法聚焦。
“喂!”有个男生走上前来,推了他一把,“说话!”
曹敬扑通一声跌倒在地,浑身无力。书掉在地上,他看见插图上主人公“小布头”离开家的画面,但他无法集中精神,甚至无法思考,只觉得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无形地逼压过来,让他的头脑乱成了一锅粥。
“喂!笨蛋!站起来!”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周围的人围了上来,人群围绕在他身边,有人低下头来看他,然后一道闪光从他眼前划过。
“哎呀!”
有人痛叫了一声,然后另一道闪光划过。巨大的白光充塞了他的视野,然后人群被冲散了,几个人影冲进来。曹敬听见拳脚相加的声音,他躺在地上,身上中了几脚,但是意识越来越模糊,有人踩在他手上,他只记得自己最后的动作是把书放在自己的胸口。
我要死了吗?
搅动头脑的混沌苦痛让他这样想,接着他便失去了意识。
曹敬做梦了。
在这之前,他很少做梦,也没有一次梦境如此清晰。他梦见自己身处的地方有水纹在不停波动,黑色的荆棘四处盘绕,缠绕在人的肉体上,逐渐勒紧,在表面烙刻出伤痕。有一种隐秘的喜悦将他的心灵浸满。
然后,荆棘盘绕得越来越紧,将他活生生勒成了碎屑,下一瞬间,他又进入了另一个玄秘的世界。这个世界冰冷锋锐,阴寒之气似乎要将全身的关节固化。而一股压抑的火焰存在他的胸中,这团火焰是他在这个世界中唯一的力量来源。他不得不开始奔跑,越奔跑,这团火焰就越加澄澈、干净,热量从全身上万个毛孔中散溢出去,把他包裹在水雾之中。
就在他肆意奔驰的时候,脚下一空,他坠入了深海。
曹敬像是一块石头一样沉入水的深处,光明逐渐离他远去,周围深黑的水压挤压着他的身躯,把他肺泡里最后一点氧气挤压出来。他想挣扎,但是无论怎么奋力游动,他都无法向上一分一毫,只能坐视自己落入更深的海底。
窒息。
死亡。
他听说淹死是世界上最痛苦的死法。在海水灌入喉咙的时候,曹敬放弃了反抗。然后他看见深黑色的海水中,有一个白色的影子缓缓漂浮到他的面前。这个影子好像在微微发着光,让他能够看清楚她的形容。正是那个神出鬼没的白衣幽魂。
白色的连衣裙在水中缓缓漂荡,曹敬身体僵直,只能在恐惧中不由自主地靠近那具鬼魂的尸骸,向她黑色的双瞳中望过去,只能看见深不见底的黑暗。这对深渊正在将他的心智吸入其中,永远地隔绝天日……这个时候,手腕上一阵锐痛,让他猛地从梦中惊醒。
“啊……呼。”
曹敬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那个窒息的梦境是如此真实,以至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潮乎乎的。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曹敬吃了一惊,然后才发现是自己身上的汗,汗水把身下的床单都浸透了,很难受。
一团冷光悠悠浮现,曹敬发觉有人一直握着自己的手。
“醒了?”曹雪卿问。
“……嗯,做了个噩梦。梦见鬼了。”
他不动声色地把汗津津的手从姐姐手里抽回来,发现手腕上有一条红色的印痕。他躺在医务室里的病床上,这里只有一张床。
“你把我吓死了。”
曹雪卿熄灭了光团,坐在黑暗中说:“你晕倒后就一直在发烧。我们和归化班打了一架,想必他们会记住这个教训。”
“打架?”
“让他们懂得欺负我们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曹敬想说明一下,但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去念书的,但打架这件事还是难以避免。抗洪班,自己的兄弟姐妹们,之所以会跟归化班打起来,不是因为自己,这只是一个开打的借口而已。他们只是想战胜归化班——这群抱有敌意的异己。
“小敬。”曹雪卿在黑暗中轻声唤他,“我这次伤了很多人。”
“嗯?”
曹雪卿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她似乎贴近了曹敬说:“我和明郁江打了一架。你会不会不高兴?”
“不……不会。”
曹雪卿几乎从不参与野孩子们的斗殴,在作风粗野的福利院里,她是那种说话平声静气的好孩子,在老姜的命令下维持秩序,做过的最粗暴的事情就是对着某人怒吼。曹敬一直没想通,她是如何保持这种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品质的。在她的能力觉醒之后,她只用这分能力自卫过,用强光闪对面人的眼睛,曹敬当时也在现场,爆发的巨大闪光令他有整整半分钟看不清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