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四:翡翠香炉 故人香(第7/8页)

少妇呵了一声:"他回来能怎么样?不就是换成他出面变卖家产低债?我宁可他完成学业,回来能找份好点的工作,这才可以持家。"

她也不是没有智慧的。

许云峰叹一声:"这么高尚的情操……"

她听在耳里,忽然笑了:"许先生,你要知道,我除开情操,就无其他优点了。"

"怎么没想到离开?"

她茫然地抬起头,"离开?去哪里?为什么?我除开了他,又还有谁?"

即使到了如今这地步,她还深爱着丈夫。即使,即使他依旧不肯多看她一眼。

"这笔钱能救他出来?我有相熟的律师,可以帮忙。"

"不能再麻烦你了。这钱已经足够了。啊,前面左拐就可以下车了。"

许云峰急忙打方向盘,转进一片老街坊。他大大惊奇,因为这的建筑几乎还保留了上个世纪初的风格,白墙黑瓦,长青藤爬满墙。而他身边这位段太太,似乎也就适合挽着篮子,迈着碎步,从转角轻轻走来。

这是哪里,他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这座大都市里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奇妙的地方?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的,小巷里是一片濡湿的宁静,薄薄雾霭弥漫,不知谁家在熬汤,空气里弥漫着芳香。石板路旁,绿色的小草开着白色的花。

巷子的尽头是一座清冷的朱门大院,院前匾额上书"段宅"。她指了指那里,说:"就是这里了。不过也是已经卖出去了,东家宽容我们多住几天。"

她没有邀请他进去坐,许云峰看着她弱不禁风的背影渐渐走远。那时候太阳忽然破云而出,灿烂的光芒照耀着这条宁静的小巷,也照耀着前面孤单的女子。

许云峰盯着她的脚下地面。她似乎一点留恋都没有地走远,什么都没有留下。

门合上那一瞬间,他已经明白,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见她了。

以后的她怎么样了?似乎还病着,前途一片茫然。丈夫是否能否极泰来?他们的婚姻是否还有得救?这样美好的女子,实在不适合如此凄惨的命运。

但他只是个后来者,迟来一步。他们的故事早已发生。

许云峰回到小店。只有白月在,她一见他就笑:"许先生,睡醒了?"

许云峰笑,他点点头:"是啊,终于睡醒了。这一觉好长呢,还做了个个哀伤梦。"

白月静静地一笑。

许云峰看嗅了嗅,闻到陌生的气息,"今天点的什么香?印度香?换味道了?"

"是藏香。一直是这个味道呀。"白月把那翡翠香炉捧到窗边放好。翡翠碧绿一整块,冰清圣洁的,难怪她怎么也不肯让出来。

"一直都是?"许云峰自嘲,"我睡糊涂了。"

也许是再也闻不到那熟悉的芳香了。一点点甜,一点点苦,如同一个少小时的梦,如同曾经错过的那个人,消散在了遥远的过去。浅浅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长廊下再也看不到痴痴盼望的身影。用秀气的书法写着名字的信,字字句句都是满怀关切的叮咛。一封一封寄了那么多年,等到再也收不到时翻出来阅读,才发现单薄的纸张间,竟有股似曾相识的芳香?

许云峰说:"我也不是不问世事的公子哥,我知道老城区的十字南街是过去大富人家聚合的地方,类似现在的临滨园。可是拆迁时最早拆的就是那里,因为,我就是规划设计师之一,我是去看过现场的。"

"咦?"白月挑着眉毛,"你还真镇定。我当初想过你会吓得立刻翻脸不认人的。"

"我为什么要怕?"许云峰问,"她没害我,我也未曾害过她。"

白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许云峰看牢她,故意发问:"你呢?你又是谁?走路时有没有影子?"

白月非常配合,立刻站起来走到灯光下。年轻女子骨肉匀婷,缎面高跟鞋下踩着一圈深色影子,随着身体移动。她像是模特展示衣服一样在店里走了一圈,扭头用眼睛问许云峰:"怎么样?我是人是妖?"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红云从楼上走下来,抱怨:"什么事笑得那么大声,害得我没法看书。"

"什么书?"许云峰问。

"段家老爷子那本给后人出卖的自传啊!想不到写得真精彩,还有个别致的名字,叫作《故人香》。来闻闻,出版商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书页都是香的。"

白月接过书来闻,"真的,有点甜又有点苦。"

"书上说,那是祖传的香,制作办法是保密的。"

"书上还写了什么?"

"哦。写他在外留学,妻子定时给他汇来钱款,故不知道家里已经衰败。他回来后参加革命,不久进了监狱,赎出来后,一个冬天辗转着躲避追捕。开春回到家,没想妻子已经病逝,成了终身遗憾。"